張三豊先生全集 8卷,張三豐 (1)
《張三豐先生全集》,八卷。題明、張君寶(即張三豐)撰,清、李涵虛重編。載《道藏輯要》畢集。此書雖題名張君寶撰,但除收稱名爲張三豐之著作及其傳記(皆有待考證)以外,又多收其弟子傳記、道派承傳、後世著作及靈異事蹟等資料,故它並非張三豐著述之全集,實乃後世張三豐派(隱山派)事蹟、著述之彙集。
《張三豐先生全集》,八卷。題明、張君寶(即張三豐)撰,清、李西月重編。載《道藏輯要》畢集。前序稱:“其書曾刊於前明永樂時”。”清雍正元年(1723)汪錫齡將所藏張三豐“丹經二卷,詩文若干篇”及所記“祖師顯跡三十餘則”,輯成《三豐祖師全集》家藏之,本欲合此舊本,加搜遺文付梓,未果。李西月得此書“於夢九(即汪錫齡)六世孫名曇者之家,十存七八”,又搜名山碑版、道院抄存者,以補其缺,於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輯成此書。
內容考證︰
書前“總目”分八卷,而書內卻未分標卷次;且總目與書中篇目、版心標目,又多歧異,如總目爲“仙派”,書中篇目爲“道派”,版心標目則爲“派考記”。如此之例甚多。全書內容可歸併爲四點。
一、張三豐及其弟子的生平事蹟、神話傳說及道派承傳:《列傳》篇(又稱《傳考記》),輯張三豐傳記六種。《道派》篇(又稱《派考記》),分老子之道爲文始派與少陽派,張三豐爲文始派(又稱隱仙派)的五傳祖師。其《前歷祖傳》列太上老君、尹文始(名喜)等五人傳記,《後列仙傳》載張三豐所傳弟子沈萬三及其後代傳人共十一人之傳記。《顯跡》篇記錄張三豐從至元十九年(1359)至康熙(1662~1722)年間之神異事蹟三十六則,有“度沈萬三”、“寓金台觀”、“隱太和山”、“七戲方士”、“詩挫番僧”等。《古文》篇收錄陳雷谷等人傳記,及“蘆汀夜話”、“八遁序”等。《隱鑒篇》則據山人野客所言,收錄元至清代百零四名處士、逸士、達士、居士的事蹟,即所謂《隱士傳》。
二、張三豐的道論和內丹著述:有《大道論》《玄機直講》《道言淺近說》《正教篇》《玄要篇》等。《大道論》上篇有曰:“夫道者,統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名。”又認爲:“理綜三教,並知三教之同此道也。儒離此道不成儒,佛離此道不成佛,仙離此道不成仙。”“儒也者,行道濟世者也,佛也者,悟道覺世者也;仙也者,藏道度人者也。各講各的妙處,合講合的好處,何必口舌是非哉!夫道者,無非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而已矣!”而《正教篇》又說:“孔之仁民,老之濟世,牟尼之救苦,皆利人也,修己利人,其趨一也。”《大道論》下篇和《玄要篇》多談內丹修煉理論與功法,認爲性命雙修,方合神仙之道。
三、張三豐派的道教經所著典:有《斗姆元尊九皇眞經》《三教靈妙眞經》《三教靈應眞經》《三教靈通眞經》《洞玄度人眞經》《菩提眞經》等,從中可以概見武當隱仙派的教義、奉神、齋醮科儀等內容。
四、張三豐及其傳人們的詩文著作:有《雲水前集》《雲水後集》等。據稱,《云水前集》是“明永樂時胡廣等收入《大典》(按指《永樂大典》——引者)之內,世間少得其本。”
明嘉靖中詔求方書,“仍從《大典》中翻出”,才得以流傳民間。因此是明清時期較有影響的道教文學作品。從這些詩、詞、散文及民間唱詞、歌謠中,可以窺見隱仙派道士的修煉思想、訓世情懷、個人情趣。
由上可見,此書雖非張三豐所撰,其稱名張三豐之作亦有待於考核,但它所收集的大量篇卷,卻是研究明清武當隱仙派的重要資料,其歷史價值甚明。
張三豐簡介:
張三豐,元、明著名道士,生辰時間跨越南宋、蒙元和明朝三個朝代(1247年到1458年)。名通,又名全一,字君實(亦作“君寶”),號玄玄子,經考證得字子衝南宋淳祐七年(1247年)生於蒙古帝國統治的遼東懿州(今遼寧省阜新市,位於阜新市與彰武縣交界處有其故居。)另有記載元定宗三年(1248年)生於遼東懿州望平縣(今黑山縣姜屯鎮)在蓮花湖畔亦有張眞人故居。明成祖永樂年間大修武當山,專門爲張三豐修建了“遇眞宮”。明英宗天順三年(1459年)封其爲“通微顯化眞人”。
在各種張三豐的傳記或有關他的材料裡,還有全弌、玄玄、三仹、三峰、三豐遯老、通、玄一、君實、居寶、昆陽、保和容忍三豐子、喇闥、邋遢張仙人、蹋仙等諸多名號。遊寶雞山中,有三山峰,挺秀倉潤可喜,因號三豐子。亦有因“丰”字和“丰”的簡體字同形而錯稱爲“張三豐”。他的生辰籍貫都有爭議,一般認爲他是元朝末年、明朝初年的武當山道士。或作全一眞人。
張三豐,史著十例編輯
1.《大岳太和山誌》
2.《皇明恩命世錄》
3.《大岳太和山誌?御制書》
4.《大邑縣誌》
5.《大岳太和山誌》
6.《禪玄顯教編》
7.《御賜張三豐銅碑》
8.《大明一統志?仙釋》
9.《張三豐遺蹟記》
10.《貴州圖經新志》
--------------------------------
道家養生學著作。明代張三豐撰,清代汪夢九輯,李西月重編,八卷。
集中收錄張三豐多種傳記資料,對研究張三豐及其流派有一定價值。此外多爲道論丹詞,主要有:《大道論》、《玄機直指》、《道言淺說》、《玄要篇》等。
其中《大道論》上、中、下三篇“窮性命之眞,發聖賢仙佛之理,本本原原,加疏加注,有爲無爲之序,內藥外藥之分,養胎脫胎之妙,儘著篇編”;
《玄機直講》內有《煉丹火候說》、《返還證驗說》、《服食大丹說》、《一粒黍米說》、《登天指迷說》、《龍虎鉛汞說》、《注呂祖百字碑》;
《玄要篇》內有《親口訣》、《道情歌》、《煉鉛歌》、《先天一氣歌》、《鉛火歌》、《了道歌》、《打坐歌》、《道要秘歌》、《大道歌》、《眞橐籥歌》、《玄關一竅歌》、《金丹歌》、《金液還丹破迷歌》、《龍虎還舟指迷歌》、《三還一返歌》、《固漏歌》、《金丹詩》、《大丹詩》、《蟄龍吟》、《洞天清唱》、《無根樹道情》等一百餘首詩詞歌訣。內容豐富,文字通俗。載《道藏輯要》畢集。
-------------------------------
張三豐先生全集,卷一
古來一隱一見,而不失其正道者,其惟至人乎?能隱而不能見,則閒冷之意,深於世無益也;能見而不能隱,則消磨之日,甚於已無成也。雖然,出而霖雨,入而煙霞,豈遂枯寂無爲乎?抑非也?上眞隱世。復度世,見人不附人,是又隱見之神奇者耳。我三豐祖師,具知幾之明,存正誼之理。其爲儒道也,身可進亦可退;其爲仙道也,身能飛亦能潛。進退飛潛之間,即猶龍之大道也。錫齡風塵俗吏,未省根源。幼讀儒書,只期用世。今倦矣,將長往雲山,與安期羨門遊矣。曩者,官劍南擢永北,宦潮疊起,塵海憂勞。幸遇我祖師,名言提警,招齡至前,而語之曰:‘方今聖人在上,下有賢宰輔、名公卿相與佐治,子無忘蓬山共處時也。’退而思之,始大覺焉。夫當此昌期,詎甘瓠落?但念九州馳驅如齡等輩者,得之不多,失之不少,何苦長罹世網也?因將我祖師丹經二卷,詩文若干篇,夙夜尋求,以圖解脫。暇則夢寐間、山水間、鸞鶴間,復蒙祖師面示,謂其道:始於太上,而祖於希夷。隱則隱,見則見,有隱中之見,有見中之隱。斯無隱之非見,無見之非隱,總不趨謁。君公高談金石,而爲方術者流也。齡乃記祖師顯跡三十餘則,藏之。其伭機妙旨有所親得者,存其文,而略存口訣,恐其即於漏泄也。他日,齡凌風萬里跨鶴三山,此書又付何人哉?
雍正元年小陽之月
誥授通議大夫河南全省河道副使夢九汪錫齡稽首熏沐謹撰
有明之初,仙人輩出。南昌周顚仙,臨川張景華,協律郎冷啟敬,是皆默觀景運,翊贊奇勛者。然其嬉笑神奇,震動天子,方士即沿此欺人也。張三豐先生,跨遼東鶴,𥬞薊北雲,以文學才識受知,廉平章奏補縣令。旋復致仕歸家,從赤松子遊。至正間,先生已浩然有得矣。道光初,餘歸自浙,於今秉鐸嘉陽,每當課士之暇,輒愛養生之書。常於李子齋頭,得故劍南觀察汪夢九先生所藏《三全集》,然後知文章出處,淸矯不群,是亦嫏嬛中秘典也。李生以其書歷年既久,腐不堪披,亟欲梓而存之,並搜名山碑版、道院抄存者,以補其闕,由是鬱鬱然成一家言也。昔宋太宗謂諸臣曰:華山陳摶,獨善其身,不幹勢利,可謂方外士矣。三豐其能紹希夷之風者歟。
賜進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知浙江靑田縣事、嘉定府教授 董承熙 撰
嘗讀《呂祖全書》,自全唐詩律及歷朝遺蹟,釐然備載。所以振元風,而詔後學也。張三豐先生,道德崇高,元微莫測;文章浩瀚,利濟無方,與呂祖無異者也。其書曾刊於前明永樂時,久而版壞,然其散見於他書者,亦不少矣。夫呂祖之書成於涵,三豐先生之書,竟聽其散佚乎?或者時之未至也。國初汪公夢九觀察劍南時,先生顯化於署中,其輯兵愛民諸善政,得之先生者爲多。夢九藏舊,本拾遺文,將付梓,並欲與巡撫奏請立祠,均未果。蓋其時亦將至矣。長乙山人、遁園居士,忘名利者也。得先生書,於夢九六世孫名曇者之家,十存七八,因採諸書,以補之。壽諸梨棗,以成夢九欲遂之志焉。雖齋居弦誦未遍,歷武當、寶雞諸名勝,搜羅眞跡,纖悉弗遺。然觀集中本末終始,鬱鬱大成,實與《呂祖全書》相伯仲。即有遺佚,無妨續補也。前明之訪先生也,側席旁求十餘年而不得。先生獨以隱世濟世,維氣運於人所不知之地,纖塵不染,高不可攀。高眞上聖,莫過於此。明君且以通微顯化封,之明史竟以方伎末流例之,誤矣。讀此集者,見先生於文字中,復見先生於文字,外已飄飄乎欲仙也。會心人自領之耳。
賜進士出身、內閣中書改保甯府教授致仕、西來李迦秀謹敘
程子謂:“卻病延年,則有;白日飛昇,則無。”歐陽公謂:“養生之術,則有;神仙之事,則無。”餘以爲:“卻病養生,即仙道也。”《黃庭經》云:“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成眞。”誠平允之論哉。今夫谷虛境也,神靈覺也。虛靈不昧,則成儒;穀神不死,則成道。仙何異焉?三豐先生在元明鼎革間,獨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深造以道,欲其自得。默念州縣勞人,幣書招我,皆所以蔽虛靈,而損穀神也。屏之,棄之,避之,藏之。眞所謂“世有神仙,彼必深潛崖壑,惟畏人知者。”先生之節貞矣。風雪可眠,非徒卻病;鬚眉不老,何但養生?光之有日月之明,大之有滄海之水,又安知不有脫殼生翰、白日飛昇成仙於靑霄之外者哉?雍正初,汪公夢九觀察劍南,先生以法身顯化其署,即謂:“五百年猶在人間”,可也公知神仙之道,信而有徵。於是,以先生文章出處輯爲成書,蓋欲與卻病延年者,大其觀也。卓庵劉君,得汪書而補紀之,刊版傳世。後之頌其詩、讀其書者,應知仙道之不虛也夫。
道光甲辰七夕長乙山人涵虛生敘
此書訪輯,知多遺漏。然其詩古文詞、鑒論經訓,皆宗三教之旨,以垂百世之言。亦涵三宮所云:‘《呂祖全書》輯未全,而義則全也。’故曰全集。
出處、顯化,凡子虛烏有,院本浮談之類,皆所不取。茲特取史志記傳,道門實錄者,以爲觀鑒。
先生法象見於石刻者,甚欲盡傳之,難以描寫。今茲特取立。坐、行、眠,臨成四幅,從簡賅也。
正訛顯跡匯記諸篇,前後有互見者,其詳略卻自不同。閱者首尾參觀,則先生之實事益見。
此書得於他處所刻、黃冠所抄者,類多訛誤,惟汪本特爲近善。茲刻凡系汪仙所藏,必題‘圓通道人藏本’,志自來也。
《雲水前集》,皆系先生住世時所作,編年紀月,如見平生。其有散見於各省誌傳者,皆集中之作也,故不注某詩見某志。
《雲水後集》《三集》,一系度汪仙時所作,一繫住空靑時所作,故仍以編年序之,紀神遊也。聞他處有先生乩沙,恐其人鬼雜出,難以盡信。間有可信者,則錄於‘匯記’之內,正集不敢濫收。
此書前刻大板,各部頂批失落者甚多,並且篇頁錯亂,內有《雲水詩集》,難以淸正。近有張之洞者,督學四川,捐貲翻刻袖板,校正無訛,亦且便於行篋。凡此刋補遺,盡皆編次其中。
此書內有靈寶畢法丹經,乃修仙之捷徑。凡讀此經者,盡心修身,金丹大道有何難哉?
《玄要篇》詩古、道情別刻,混爲一卷。茲照汪仙藏本,分詩古爲上卷,道情爲下卷。其不與《雲水詩》相參者,《雲水》系先生事蹟,《玄要》乃先生道言也。
《明史》文翰類所載道書目,其中有先生《金丹直指》一卷,又《金丹秘訣》一卷,即今《大道論》《玄機直講》與《玄要篇》也。又名《節要》又名《捷要》,俱見神仙通鑒。茲照汪仙所藏,先生自訂者名之,不復更易。
此書雕成之後,專望博雅君子,爰仿古人,編輯搜軼,補附卷末。再有所得,依此續之。
一卷
序、誥、傳、仙派、正訛、顯跡
二卷
古文、隱鑒
三卷
大道論、玄機直講、道言淺近
四卷
玄要篇上、玄要篇下、補遺
五卷
雲水前集、雲水後集、雲水三集
六卷
天口篇、訓世文
七卷
九皇經、三教經、度人經、菩提經、鍾偈
八卷
水石閒談、古今題贈、隱鏡、匯記
張三豐先生像讚(一)
其一
大元遺老,大明風漢。
招之不來,覓之不見。
得樂天懷,廣度人願。
九州往來,浩乎無岸。
張三豐先生像讚(二)
其二
三峰鑒號,天外一人。
乾坤道德,日月精神。
萬冠一領,破衲一身。
韜光晦跡,處士仙眞。
張三豐先生像讚
其三
蒲團不要,坐石觀書。
三教合講,萬急皆虛。
圓圓朗朗,印印如如。
菩提妙相,先生有諸。
張三豐先生像讚
其四
是眞神仙,迺善打睡。
是眞打睡,乃知睡味。
花滿蓑衣,月篩林翠。
華山蟄龍,得其二昧。
張三豐先生全集卷之一
重刋道藏輯要
張三豐先生全集卷之一
漢嘉長乙山人李西月重編,張道淵子深氏敬書
閬中朱道生晚成子敬刋
侄、瑛春城
朱瓚素園仝校字
男、璜蟠溪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惟仙風道骨,得天地之眞元;秘典靈,文集陰陽之正氣。顧長生久視之術,成超凡入聖之功;曠世一逢,奇蹤罕見。爾眞人張三豐,芳姿穎異,雅志孤高,得仙籙之秘訣,餌金鼎之靈膏;去來倏忽,實得造化之機;隱顯微芒,吻合乾坤之妙。茲特贈爾爲通微顯化眞人,錫之誥命,以示裦崇。尚期指教,式惠來英。
元朝名士,天師後昆。鶴骨珊珊,龍髯拂拂。非百里之小才,得一官而勇退。出遼東而訪道,入終南而遇師。笠穿衲敝,寒暑不侵果熟丹成,縱橫自在。托歌詞而談道,響徹雲霄;藉塵垢而隱眞,人稱邋遢。玉樞宣詔,金殿飛身,玄妙無方,隱顯莫測。大忠大孝大慈大悲南極會上群仙領袖玄玄演正武當繼武眞君。
始靑一炁,教闡十方。積功勛於大明,度眾生於㕓市。遇火龍而細參至道,入武當而調養穀神。混俗和光,經緯五載,入山面壁,考驗九年。大廷朝駕顯飛昇,名山古洞留仙跡。方方開化,處處設壇。演金科流傳萬世,證金丹度盡後學。大悲大願大慈大仁至靈至聖至公至明群眞一元始祖廣慈普度眞君通微顯化天尊。
中山舊令,上淸律仙。廣三千之功行,證十二之圓通。擅神靈變化之奇,精符篆龍蛇之體。道高德重,煉人元而兼統地元;和光同塵,潛玩世而即行度。世尋有德之人,人人得度;種無根之樹,樹樹皆空。講先天之妙旨,爲後進之梯航。大悲大願大聖大慈武當繼教掌法仙師靈寶眞人天雷主宰玄玄演道飛龍濟世眞人通微顯化天尊。
至眞傳道,太淸選仙。居武當而啟教,爲文始之正傳。如痴如醉,混仙跡於麗春;教孝教忠,闡玄風於華夏。度萬三於滇海,婿女同升;續龍虎之神通,道法兼備。十方寶筏,三教宗師。大悲大願大慈大至仁玄至妙至奇至神東華首相三淸外臣雷霆神吏靈寶天師太和一炁始祖道通文遠眞君通微顯化天尊。
玉虛上相,金闕高眞。德暢人神,經開井鬼。廣三千之功行,醒億萬之沈迷。昔從元岳而成眞,今繼玄天而闡化。扶正教,無黨無偏;闢旁門,有聲有色。誅殺乾坤之方士,挽回道德之宗風。指先天而對月,招後進以升雲。道妙無方,玄微莫測。至靈至聖,至大至尊。體合自然,神凝般若。三教眞宰,一氣權衡。參法天師洞玄帝君猶龍六祖隱仙寓化虛微普度天尊。
神光熙照,性海澄淸。在塵出塵,隱世度世。現醫身,而扶危拔困;偈㐲眾,而闡道傳經。果證大羅金仙,道比達磨尊者。大仁大願大慈大悲三豐眞師救難天尊邋遢靜光佛菩薩摩訶薩。
張三豐,遼東懿州人。名全一,一名君實。三豐,其號也。以其不飾邊幅,又號張邋遢。頎而偉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鬚髯如㦸。寒暑惟一衲一蓑,所啖升斗輒盡,或數日一食,或數月不食。書過目不忘,遊處無恆,或雲能一日千里。善嬉諧,旁若無人。嘗遊武當諸岩壑,語人曰‘此山異日必大興。’時五龍、南岩、紫霄俱毀於兵,三豐與徒去荊榛,闢瓦礫,創草廬居之,已而舍去。太祖故聞其名,洪武二十四年,遣使覓之不得。後居寶雞之金台觀,一日自言當死,留頌而逝,縣人具棺殮之。及葬,聞棺內有聲,啟視則復活。乃遊四川,見蜀獻王。復入武當,歷襄漢,蹤跡益奇幻。永樂中,成祖遣給事中胡濙偕內侍朱祥賫,璽書香幣往訪,遍歷荒徼,積數年不遇。乃命工部侍郎郭璡隆平侯張信等,督丁夫三十餘萬人,大營武當宮觀,費以百萬計。既成,賜名‘太和太岳山’,設官鑄印以守。竟符三豐言。或言三豐金時人,元初與劉秉忠同師,後學道於鹿邑之上淸宮,然皆不可考。天順三年,英宗賜誥,贈爲‘通微顯化眞人’,終莫測其存否也。
祇園居士
張邋遢,名君實,字鉉一,別字玄。玄遼東懿州人,張仲安第五子也。丰姿魁偉,龜形鶴骨,大耳圓目,鬚髯如㦸,頂作一髻,自號保和容忍三豐子。手執刀尺,寒暑惟衣一衲,或處窮寂,或遊市口,浩浩自如,旁若無人。有問之者,終日不答一語。及與論三教經書,則吐辭滾滾,皆本道德忠孝。每遇事,輒先知。或三五日、兩三月始一食,然登山如飛。或隆冬臥雪中,𪖙鼾如雷。時人咸異之,因呼爲張邋遢。元末,居寶雞金台觀。嘗一日辭世而逝,從者爲棺殮,臨窆發視之,復生。乃入蜀,抵秦,遊襄鄧,往來長安,歷隴岷甘肅。洪武初,入武當,登天柱峰,遍歷名勝。使弟子邱元靖,住五龍,盧秋雲住南岩,劉古泉楊善登住紫霄,乃自結草廬於展旗峰北,曰‘遇眞宮’,草庵於土城,曰‘會仙館’,令弟子周眞得守之。洪武庚午,拂袖長往,不知所之。明年,太祖遣三山道士請造朝,了不可見。或曰住靑州雲門洞。永樂初,遣給事中胡濙、指揮楊永吉等,物色之不得。十年二月,成祖爲書,詔道士元虛子往武當,於玄玄舊遊處建道場,焚書,冀有聞焉。不獲,仍御制詩賜之,有‘若遇眞仙,張有道,爲言𥩟俟長相思’之句。天順末,或隱或現。上聞之,封‘通微顯化眞人’。後往來鶴鳴山,半年,不知所終。
〈明〉郎瑛
張仙名君實,字全一。遼東懿州人,別號玄玄,又號保和容忍三豐子,時人又稱張邋遢。天順三年,曾來謁帝。予見其像,須鬢豎上,一髻背垂,面紫大腹,而攜笠者。上爲錫誥之,文封爲‘通微顯化大眞人’。
〈明〉陸西星
三豐老仙,龍虎裔孫也。其祖裕賢公,學能兼佔象。移家於金之懿州,與子昌隱於民間。及懿爲元人所拔,始稍稍以名字聞,然昌公固優遊世外者也。夫人林氏,先以二乳生四子,曰遨、曰遊、曰逍、曰遙,皆早歿。既更與二子,曰通、曰達。通,即老仙也。降誕之夕,林夢斗母元君,手招大鶴止屋,長嘯三聲,而驚寤,遂就褥焉。幼有異質,長負才[藝-坴+幸]。遊燕京,故交劉秉忠見而奇之,曰‘眞仙才也’。默挈之,久乃得一宰於中山苦寒之地。以丁憂歸,遂不復出。嘗言‘富貴如風燈草露,光陰似雨電浮漚’,乃決志求道。訪師終南,得聞火龍妙諦。漸乃徉狂垢污,人不能識。生平詩文,每起稿於樹皮苔肉,茶湯七箸間,積數十年,猶能記誦,然未嘗錄以示人也。故元朝文[藝-坴+幸]中,無有知者。子道意,孫鳴鸞、鳴鶴。鸞入明初,遷淮揚,六世孫花穀道人〈即鸞嫡孫〉。與餘爲方外友,其家有林園之勝。老仙嘗至其家,叩以當年軼事,則書雲遊詩若干篇,寶誥數章,丹訣一函,命藏之。花谷每爲餘言,不勝使人遐想也。
汪錫齡敬述
三豐先生姓張名通,字君實。先世爲江西龍虎山人,故嘗自稱爲天師後裔。祖父裕賢公,學精星算。南宋末,知天下王氣將從北起,遂攜本支眷屬,徙遼陽懿州。有子名居仁,亦名昌,字子安,〈一字仲安〉號白山,即先生父也。壯負奇器,元太宗收召人才,分三科取士,子安赴試,策論科入選。然性素恬淡,無仕宦情,終其身於林下。定宗丁未夏,先生母林太夫人夢元鶴自海天飛來,而誕先生,時四月初九日子時也。豐神奇異,龜形鶴骨,大耳圓睛。五歲目染異疾,積久漸昏。其時有張雲庵者,方外異人也。住持碧落宮,自號白雲禪老。見先生奇之,曰‘此子仙風道骨,自非凡器。但目遭魔,障須拜貧道爲弟子,了脫塵翳,慧珠再朗即送還。’太夫人許之,遂投雲庵爲徒。靜居半載,而目漸明,教習道經,過目便曉,有暇兼讀儒、釋兩家之書,隨手披閱,會通其大意即止。忽忽七載,太夫人念之,雲庵亦不留,遂拜辭歸家,專究儒業。中統元年,舉茂才異等;二年,稱文學才識,列名上聞,以備擢用。然非先生素志也。因顯揚之故,欲效毛廬江捧檄意耳。至元甲子秋,遊燕京,時方定鼎於燕,詔令舊列文學才識者待用,棲遲燕市。聞望日隆,始與平章政事廉公希憲識。公異其才,奏補中山博陵令,遂之官。政暇訪葛洪,山相傳爲稚川修煉處。因念一官蕭散,頗同勾漏,予豈不能似稚川?越明年,而丁艱矣。又數月,而報憂矣。先生遂絕仕進意,奉諱歸遼陽,終日哀毀。覓山之高潔者,營厝甫畢,制居數載,日誦洞經。倏有邱道人者,叩門相訪,劇談玄理,滿座風淸,洒然有方外之想。道人既去,因束裝出遊,田產悉付族人,囑代掃墓,挈二行童相隨。北燕趙,東齊魯,南韓魏,往來名山古剎,吟詠閒觀,且行且住。如是者,幾三十年,均無所遇。乃西之秦隴,挹太華之氣,納太白之奇。走裦斜,度陳倉,見寶雞山澤幽邃而淸,乃就居焉。中有三尖山,三峰挺秀,蒼潤可喜,因自號爲三豐居士。延佑元年,年六十七,始入終南得遇火龍眞人,傳以大道,更名玄素,一名玄化,合號玄玄子,別號昆陽。山居四載,功效寂然。聞近斯道者,必須法財兩用。平生遊訪,兼頗好善,囊篋殆空,不覺淚下。火龍怪之,進告以故,乃傳丹砂點化之訣,命出山修煉。立辭恩師,和光混俗者數年。泰定甲子春,南至武當,調神九載而道始成。於是湘雲巴雨之間,隱顯遨遊又十餘歲。乃於至正初,由楚還遼陽,省墓訖,復之燕市。公卿故交,死亡已盡矣。遂之西山,遇前邱道人,談心話道,促膝參同,方知爲長春先生符陽子也。別後復至秦蜀,由荊楚之吳越。僑寓金陵,遇沈萬三,傳以丹道,事在至正十九年。臨別,先生預知萬三有徙邊之禍,囑曰‘東南王氣正盛,當晤子於西南也。’仍還秦,居寶雞金台觀。九月二十日,陽神出遊,土人楊軌山以先生辭世,買棺收殮。臨窆之際,柩有聲如雷,啟視復生。蓋其陽神出遊,樸厚者見之,以爲宛其死矣。後乃攜軌山遁去。又二年,滄桑頓改,海水重淸,元紀忽終,明運又啟。先生乃結庵於太和故爲瘋漢,人目爲邋遢道人。道士邱元靖,安靜可喜,秘收爲徙。他日入成都,說蜀王椿入道,不聽。退還襄鄧間,更莫測其蹤跡矣。洪武十七年甲子,太祖以華夷賓服詔求先生,不赴。十八年,又強沈萬三敦請,亦不赴。蓋帝王自有道,不可以金丹金液分人主勵精圖治之思。古來方士釀禍,皆因遊仙入朝爲厲之階。登聖眞者,決不爲唐之葉法善,宋之林靈素也,前車可鑒矣。二十五年,乃遁入雲南,適太祖徙萬三於海上,緣此踐約來會。同煉天元,服食大藥,明年成。始之貴州平越福泉山,朝眞禮斗,候詔飛昇。建文元年,完璞子訪先生於武當,適從平越歸來,相得甚歡。永樂四年,侍讀學士胡廣奏言,先生深有道法,廣具神通。五年丁亥,即命胡濙等,遍遊天下訪之。十年壬辰,又命孫碧雲於武當建宮拜候,並致書相請。直逮十四年,並不聞有蹤跡。帝乃怒謂胡廣曰‘卿言張三豐蘊抱玄機,胡弗敢來見朕也?’斥廣尋覓之,廣大懼。星夜抵武當,焚香泣禱。是年五月朔,爲南極萬壽,老君命諸仙及期大會。時先生亦在詔中,遂與玄天官屬御氣同行,適見胡廣情切,乃按雲車,許以陛見。入朝後,即赴上淸之命,飄然而去。明年,胡濙等還朝,終未得見先生也。吾師乎吾師乎!其隱中之仙乎!其仙中之神乎!其神仙而天仙者乎!繼荷玉詔,高會群眞,位列兌宮,身成干體。故能神通變化,濟世度人。四圍上下,虛空處處,皆鸞驂所至,將所謂深藏宏願,廣大法門者,呂祖之後,惟先生一身而已。錫齡風塵俗吏,幾忘〈去聲〉本原。觀察劍南,又鮮仁政,濫叨厚祿,辜負皇恩。兩年來,𣌀天少見,水潦頻增,齡乃跣足剪甲,恭禱眉山之靈。拈香七日,晴光普照,畫景遙開。奇峰異水間,幸遇先生。鑒齡微忱,招齡入道,並示丹經秘訣一章,及捷要篇二卷。照法修煉,始識玄功。因此悔入宦途,遊情山水。邇乃自出淸奉,結廬凌雲。未知何年何日蟬脫塵網,採瑤花、奉桃實敬獻先生也。齡侍先生甚久,得悉先生原本又甚詳,爰洗濁懷,恭爲紀傳,以付吾門嗣起者。
圓嶠外史
先生遼陽懿州人也,名號屢更,遊行無定,人多不測其蹤。劉秉忠同師於前,廉希憲薦剡於後。至元間,以宰官致仕。洪武初年,太祖屢詔不出,蓋其托仙遠遁,以全仕元之節者也。故嘗自稱曰‘大元遺老’,又嘗自贊曰‘大元逸民’。君子深慨其神仙名重,遂至掩其孤忠耳。平生訪道,歷盡艱辛。終南遇師之後,覓侶求鉛者足遍天涯,乃於武當山,修成大道。所可異者,先生未降世而武當一席,早爲安排。昔希夷先生遊太華,遇異人孫君訪曰‘武當九室岩深靜可居,君後有徒孫,更能發跡此山,君光大張。’蓋已知名山有主人,大道有法嗣也。豈不異乎?嘗聞苦竹眞君傳記於鍾離雲房,謂‘他日有兩口者,爲汝弟子’。而其後,竟遇呂祖。夫豈至人降靈,必先有年月日時、里居姓氏、預定於大羅天上耶?不然何言之驗也?圓通眞人爲先生弟子,亦不能請究其故。《本傳》一篇記敘精詳,《仙鑒》、《明紀》,考政皆合。然後知先生之藉貫生成,修眞得道有如是其全備者。
大道淵源,始於老子,一傳尹文始,五傳而至三豐先生。雖然老子之所傳,亦甚多矣。其間傑出者,尹文始,王少陽。支分派別,各有傳人,今特就文始言之。文始傳麻衣,麻衣傳希夷,希夷傳火龍,火龍傳三豐。或以爲隱仙派者,文始隱,關令隱,太白麻衣隱,石堂隱黃山,希夷隱太華,火龍隱終南,先生隱武當,此隱派之說也。夫神仙無不能隱,而此派更爲高隱。孔子曰‘老子其猶龍乎?’,言其深隱莫測也,故又稱猶龍派雲。
按老子之道,文始派最高,少陽派最大,少陽傳正陽,正陽傳純陽,純陽首傳王重陽,重陽傳邱長春,開北派;純陽又傳劉海蟾,海蟾傳張紫陽,開南派。
再按文始一派,至麻衣而傳希夷;少陽一派,劉海蟾亦以丹法傳希夷。兩派於斯一匯,是三豐先生謂。爲文始派也。可,謂爲少陽派也亦可。特其淸風高節,終與麻衣、希夷、火龍相近雲。
太上老君,其詳不可得聞,累世化身,未有誕生之跡。嘗與文始言‘吾姓字𣺌𣺌,從劫至劫,不可具’,述非虛語也。逮商陽甲時,分神化炁,始寄胎於玄妙玉女八十一年。至武丁庚辰歲,二月十五日卯時,降生在苦縣之賴鄉曲人裡李樹下。指李爲姓,名耳,字伯陽。生時白首,人號爲老子;又長耳復稱老聃。周初,觀風西岐,自號支邑先生。西伯欲拜爲大夫,不受。命爲守藏史,遂借隱焉。其後或隱柱下,或隱河上。或號爲古先生,或自爲古皇,或爲伯陽父,或爲廣成子。或結廬於河濱,或開化於西域,秦時稱古隱君子,而不知太上老祖,實隱中聖人也。
文始先生,姓宓名喜,字公文,天水人,一雲成紀人。成王丁巳歲,四月初八日吉時降生。不求聞達,嘗爲函關令,故稱關尹喜。一日,遇融風三至,〈精佔風〉紫氣東來,〈精望氣〉夜觀天理星西行過昴,〈精天文〉知有聖人將至。老君到關,望其神采,大驚,〈精相法〉拜爲弟子,得聞大道,著書九篇,名《關尹子》,後曰《文始經》。西度流沙,復還中夏,或稱尹輒,或稱尹道士。隱居終南之陰,人稱爲‘終南隱聖’。麻衣先生,姓李名和,道號初陽。內鄉人,隱石堂山。生而神奇,紺發美。姿稍長,厭世濁腐,入終南靜養。遇尹文始,傳以道要並相法,命往南陽湍水旁靈堂山修煉,洞居十九年,冬夏恆著麻衣,故號爲麻衣子。靈山有水,四時常溫,名暘谷,時往沐浴。一夕,有少年十二人來拜曰:‘吾屬龍也,上帝以師道成,命吾等輔行大化’。自是,有求雨者,皆驗。鄉民謁懇甚繁,別隱歙之黃山,〈即黟山〉人稱爲‘黃山隱者’。
希夷先生,姓陳名摶,字圖南,號扶搖子。亳州眞源人。唐長興中,嘗舉進士不第,遂淡世情,以山水爲樂。居武當二十餘年,復隱華山雲台觀。得蟄龍法,每臥,嘗百餘日不起。遇海蟾,授道要。逢麻衣子,擁爐對坐,以鐵箸畫灰成字,默授玄機,並以尹文始先生相法傳之。高隱不出。宋太祖時,賜號‘白雲先生’,又賜號‘希夷先生’,史稱曰‘華山隱士’。
火龍先生,希夷高弟子也。隱其身並隱其姓名。其里居不可考,即以天地爲里居也。其事蹟不多著,即以潛德爲事蹟也。《神仙鑒》亦只記其號,狀其爲物外風儀。此葢如赤松、黃石,世只知爲古仙耳。隱居終南,故稱‘終南隱仙’,或曰賈得升先生也,俟博識者考之。三豐先生,姓張名通,字君實。遼東懿州人。詳見全集。
三山先生,姓沈名萬三,一名萬山,自號三山道士。金陵人,秦淮大漁戶,心慈好施。遇三豐先生,得授丹法,繼煉天元大藥,服之拔宅而去。或隱天目,或隱武當,皆無定所。與三豐先生隱顯度世,敕封‘宏願眞人’。元天曆戊辰元年秋,九月十八日未時誕生。邱元靖者,武當道士也。洪武初,三豐先生遊武當,元靖與先生遇,拜爲弟子。遂傳以道妙,命住五龍,結庵修煉,以了大事。乙丑春,太祖詔求三豐不得,乃詔元靖。至與語,悅之,拜監察御史,賜之室,不受。復擢太常卿,亦不受,帝稱其淸高雲。
太和四仙者,盧秋雲、周眞得、劉古泉、楊善登,皆楚人也。洪武初,三豐先生入武當,結廬於展旗峰上,四人請爲弟子,遂傳以淸淨守中之秘。於是命秋雲住南岩,眞得住會仙館,古泉善登住紫霄峰,同時靜煉,後皆證果。
冰壺先生,姓明名玉,內江。人善符咒,多奇驗。永樂中,三豐先生遊蜀,常寓其家,玉欲以符咒傳先生。先生笑曰:‘我將以道奉子,子乃以法授我耶?’乃作《道法會同疏》一通,予之。玉大驚,請爲弟子。居歲餘,胡濙訪先生,遂攜玉同去,不知所之。王宗道者,淮安人也,嘗從三豐先生學道。永樂三年,成祖訪求三豐,令覓宗道,與胡濙同往。召見時,賜金冠鶴氅,奉書香遍遊天下,十年不遇。及還,賜封‘圓德眞人’。後入廬山採藥,飄然不返。李夫子者,名性之,楚人也。正德間入,太和山遇三豐先生,傳以丹法,遂得道。平時好端坐,澄靜齊莊,人號爲‘李夫子’。喜辟谷,日啜麥麵湯,人又號爲‘麩子李’。荊藩永定王聞而慕之,遣校禮聘以至,寓蘄武當宮。衣破衲,不食。王屢迎入宮,祈長生訣,皆不對。但雲:‘儒者修身齊家,即道訣也。’賜金帛甚厚,皆不顧。已而辭歸,王仍遣校送之,令索書報命。至漢口,舟中,忽不見。校速舟夫過江,至中流,忽見李臥水而渡。校上岸,李亦到岸,忽又不見。校急奔至山,見季坐懸岩險處,拍手而歌。尋大呼校曰:‘爲吾謝王,李某不復來也。’校欲索報書,倏又不見。後復遣校至山,則雲季屍解矣。校于歸途,又見李持鉢,其行如飛。無何,王以千宗正條幾覆國,始悟李語非漫然也。
夢九先生,姓汪名錫齡,𡽪州歙縣人。曾官劍南觀察,而宦情益淡,隱心愈深。遇三豐先生於峨眉,得其道妙。繼授滇南永北道,即請終養,未准。旋授河南全省河道副使,乃便道歸省。丹成屍解,號圓通道人。校正《玄要篇》及著‘三豐本傳’、‘顯跡’等章傳世。康熙甲辰年,十月十八日申時誕生。至今嘉州凌雲丹霞峰之淸暉閣,即先生公餘之暇潛神煉丹處也。中有靈山堂,扁載劍南父老數百人姓名,爲先生壽,咸稱‘圓通祖師’,仁慈淸淨,修已治人云。
白白先生者,不言其姓氏。所居在靑城、大峨、嘉州山水之間,鼓琴讀書,酷好老莊。道光初,遇張三豐先生於綏山,傳以交媾玄牝、金鼎大符之妙。既更遇純陽祖師,得聞藥物採取之微,以是決意精修。日與二三隱士坐論煙霞,品評水石。名心之冷,殆如冰焉。所著有《河洛易象圖解》、《道德經正義》、《圓嶠內篇》。發明內外丹法層次,爲前古仙經所未有。無事則混俗和光,默抱玄微而巳。
餘十舍者,沈萬山弟子也。少好施與,萬山以幼女妻之,傳以丹砂點化,豐饒與婦翁相頡頏。其女餘蕙剛爲西平侯沐春繼室,亦善黃白之術,蓋家傳也。事見本集中余氏父女傳。
陸德原者,吳人也。家故淸微,慕神仙之學。沈萬山先生見之,知爲道器,遂傳以玄微妙旨,並爲黃白給之,其家遂足。與顧阿瑛、李鳴鳳相往來,詩罈酒社,東南士大夫稱其富而好禮。洪武初,嘗助軍糧二萬斛。既聞,太祖有‘不及江南富足翁’之句,因慨然曰:‘禍端至矣’。及時攜琴披衲,改裝黃冠而遁。阿瑛聞之,亦削髮爲僧。鳴鳳棄家園、攜妻子,泛舟江湖。其後江南大族籍沒者無算,人始信其見幾雲。
明陽先生者,劉其姓,光燭其名。仁慈恭敬,富而好禮,以善爲當爲,不求福報達者高之。嘗從白白子遊,得淸淨守中之旨,遂結庵於大江之湄,雲水盤,不跡城市。沒後數載,忽降一詩云:‘人去空山鶴影單,回觀塵海霧漫漫。仙家不昧虛靈體,一路淸風到石壇。’自是雲朋霞友,咸謂其不滅也。所著有《金丹詩》若干篇,尚存於其弟遁園處。
王漁洋先生雲:奉勇之技,少林爲外家,武當張三豐爲內家。三豐之後,有關中人王宗,宗傳溫州陳州。同州同,明嘉靖間人,故今兩家之傳盛於淅東。順治中王來咸字徵南,其最著者,靳人也。雨窗無事讀《聊齋》李超始末,因識於後。又雲,徵南之徒,又有僧耳、僧尾者,皆僧也。
三峰採戰之說,多爲丹經所鄙,然非祖師之《玄要編》也。嘗閱《神仙鑒》,劉宋時有張山峰者,號樸陽子。未入道時,曾授人以房中御女方,天帝惡之,終於草島遊仙。何一陽仙姑遊華山,曾見其金丹秘訣,悉備於身,因無天詔,難升玉闕,深慨惜焉。據此則知,‘山峰’二字,聲音相近之訛也。且祖師所作《金丹論》亦云:‘行御女之術者,是猶披麻救火、飛蛾撲燈。’細按此言,自不妄譏矣。又三峰者,乃旁門之名,不但劉宋時張三峰也,陰道中有三峰採戰。俗人不知,遂以《玄要篇》等諸旁門,是以耳聞爲目見,未讀丹經者也。三峰之術,有宋張紫陽、陳泥丸諸老仙翁皆巳斥之。祖師乃元人,不待辨也。單言此術由來,《參同契》所謂‘陰道厭九一’者是也。九一之謬,即御女之方。分上中下三峰,採人精氣,托號泥水金丹。伯陽以前,巳有此術矣。故《玄要篇》云:‘有爲者,非採戰提吸之術,九一動搖之法’。即祖師亦闢三峰之謬,復何言哉?又嘗閱《神仙鑒》,彭祖稱‘太淸景明三峰眞君’,而御女之術實起於彭祖,採補房中,[禾x禺]喪屢娶。後爲殷王拘系欲殺之,葢天律譴之也。中途脫逃,乃入華山歸正雲。
三豐祖師誕期,據夢九所作本傳,則系元定宗二年四月初九日也。乃各處所傳,又有作三月初八、十月初十者,何故?大抵仙佛降世,舉凡得道成眞,飛身朝駕,其吉期不一而足。有如普陀大士、孚佑帝君,每歲齋辰,幾於逐月皆有。然祝大士者,畢竟以二月十九爲正慶;孚佑者,終當以四月十四爲眞。茲於祖師誕期,亦以本傳爲主,餘皆附存集中,使敬祖師者隨時致䖍,如大士、孚佑之齋期,亦美事也。《別傳》謂。祖師爲元末明初,人而不知爲宋末元初人也。嘗對萬三自敘雲:‘延祐初,餘年六十七’。逆而數之,正在元定宗之初年、宋理宗之淳佑年也。元運北起,祖師生遼東,入元之版藉,故稱爲元人。汪作原傳,謂其降生於定宗丁未,與祖師自敘相合,眞乃不謬也。
明胡忠安公濙訪三豐祖師系,永樂中事,世有誤作成化者。李雨村《詩話》云:‘祥符寺在綿竹小西門外,有明嘉靖九年,王汝賓刻禮部尚書胡濙成化四年訪張三豐詩碑’云云。按明紀永樂五年丁亥,正胡濙至綿竹時也。今刻於天王殿后,板壁上有三豐所書‘翔符禪院’四字,筆勢飛動,以‘祥’作‘翔’。或者曾至此歟?錢文端公陳群,所著《香樹齋集燕九日王新莊觀燈詩》,有‘仙攜邋遢來空碧,人立鞦韆望比紅’之句。注雲:張三豐與邱長春同時訪道,後皆仙去。愚按:長春先生訪道於金朝,出世甚早,不與張祖同時也。但汪仙作傳謂,祖師制居時,有邱道人相訪之事。祖師成道後,於元至正初遨遊西山,復遇長春子,促膝談心爾。時,邱眞人闡化元朝,正有同時顯道之事。若曰同時訪道,則未也。
俗本載祖師原名君寶,及觀《神仙鑒》,始知‘寶’本作‘實’。魯魚相誤,有如是者。並按君實二字,似字非名。暨閱陸儼山《玉堂漫筆》,乃知祖師名通,號玄玄,君實其字也。天師之後,曾寓鳳翔寶雞縣之金台觀。詹事府主簿,南陽張朝用,嘗識之,見其行足不履地。胡忠安公薦朝,用爲均州知州,同訪不遇。又有密敕雲,淮安王宗道,曾與三豐學仙,令覓同往。三年召見,賜宗道金冠鶴氅,奉書香遍遊天下,越十年,竟不遇還。
又按,祖師之父俗本以‘子安’爲諱,亦似字非名。及讀夢九所藏列傳乃知,‘居仁’其名,子安其字,白山其號也。
羽流抄本有《三豐供狀》一篇,的系誣詞,語亦鄙俚不可不辨。其狀雲供狀道童〈一百餘歲豈尚稱童〉張三豐,年二十八歲,遼陽人氏。有父張子安,所生第五子。自幼眼疾,舍送碧宮,投師禮傅。後復云遊胡廣襄陽府,天竺庵養性修眞。今䝉永樂上位,請禮道教,中間不能隱諱,所供是實。此蓋方士羽流,造作爲榮,而不知反以相誣也。我祖師永樂年間,深隱不出,《明史》尚有徵文,豈反供狀朝廷,自媒自炫,奔走闕下哉?即《仙鑒》載有金殿飛昇事,亦不過片時立談,以示陽神之不死耳。後睹夢九眞本,只載有胡廣奏狀,平日疑團,至此乃釋。
附:胡廣奏狀雲:‘侍讀學士,臣胡廣伏奏,眞仙張三豐,遼東人氏。深藏道法,廣具神通,高隱武當,有希夷之風。只可禮求,不可命見。恭維皇帝陛下,屈駕廣成,訪求眞道。臣因不敢隱諱,具表奏聞。’
世有《西洋小記》載,金碧峰南京訪祖師一事。記言:祖師名守成,勾容人。曾作本縣書吏,旋棄刀筆出家,於西山道院朝天宮修行得成地仙。碧峰令訪,胡尚書,朝見明主,稱爲天仙,始得證位大羅。此系小說家借名敷衍之法,非實事也。或問名稱守成,家稱勾容者,何故?曰:不如是,不足以湊登場科白也。
祖師於元明間著作甚多,其詩有《雲水集》,其文體若干篇,皆見夢九藏。本又《神仙鑒》載,胡廣錄呈祖師道詩名《捷要》,篇中有《無根樹》、《大道歌》、《鏈鉛歌》、《瓊花詩》、《麗春院》二闋,《靑陽宮留題》、《金液還丹歌》、《眞仙了道歌》等作。近來傳本多所混雜,即如吳鎮響雲洞天張靈機、鄧靈謐所刻《玄要篇》舊本中,有《金丹詩》三十六首,以象三百六十度,變作十六首。餘皆散見雜出,全無條理,一切道情皆不入刋,蓋未見此全集也。俗鈔有比張鄧刻本全備者,又多以呂祖詩混入其中。茲編廣取博採,兼以夢九眞本一一印證,務使復還舊觀,祖師其許之乎!長乙氏謹識。
重刋道藏輯要
張三豐先生全集
漢嘉長乙山人李西月重編,張道淵子深氏敬書
閬中朱道生晚成子敬刋
侄、瑛春城
朱瓚素園仝校字
男、璜磻溪
沈萬三者,秦淮大漁戶也。心慈好施,其初僅溫飽。至正十九年,忽遇一羽士,神采淸高,龜形鶴骨,大耳圓目,身長七尺餘。修髯如㦸,時戴偃月冠,手持刀尺。一笠一衲,寒暑皆然,不飾邊幅。日行千餘裡,所啖升斗輒盡。或辟谷數月,而貌轉豐。萬三心異之,常烹鮮暖酒,邀飮蘆洲,苟有所需,極力供俸。偶於月下對酌,羽士謂曰:‘子欲聞吾出處乎?’萬三啟請,乃掀髯笑曰:‘吾張三豐也。’遂將生世出世,修眞成眞之由敘述一篇。言訖,呵呵大笑。萬三聞言,五體投地,稱祖師者再,並乞指教,曰:‘塵愚願以救濟。富壽非敢望也。’祖師曰:‘雖不敢妄泄眞傳,亦不欲緘默閉。道予已深知子之肺腸,當爲作之。’於是置辦藥材,擇日啟煉,七七啟視,鉛汞各道。祖師嗟咄不已,萬三自謂機緣未至。復盡所蓄,並售船網,以補數下。工及半,忽汞走如焚,茅葢皆毀。萬三深嘆福薄,祖師亦勸其勿爲。夫婦毫無怨意,苦留再煉,貲財巳匱,議鬻幼女。祖師若爲不知,竊喜其志堅,一任所爲。令備朱裡之汞,招其夫婦至前,出藥少許,指甲挑微芒,乘汞𤍠投下,立凝如土,復以死汞點銅鐵,悉成黃白,相接長生。祖師遂略收丹頭,臨行囑曰:‘東南王氣大盛,當晤子於西南也。’遂入巴中,萬三以之起立家業,安爐大煉。不一載,富甲天下。凡遇貧乏患難,廣爲周給,商賈貸其貲以貿易者,直遍海內。世謂其得聚寶盆,故財源特沛。斯時,世亂兵荒,萬三懼有禍,乃毀丹爐器皿,自號三山道士。至今南京城西南街,即其遷處。會同館即其故居,後湖中地,即其花園舊址也。
《仙鑒》評:外丹成爲內丹之助。然眞道難聞,千舉萬敗,人每以三豐爲口實,至受誑不悟。當思已有萬山福量,乃可遇之。苟或不然,願且置是。
元至正丙午年,寶雞金台觀,有道翁者,貌若百餘歲。忽於九月二十七日,自言辭世,留頌而逝。士民楊軌山置棺殮訖,臨窆柩,有聲如雷,發之復生。躍起,謂軌山曰:‘吾張三豐也,天師後。’裔,幼好學道。今吾大丹巳成,神遊天海。吾子善人也,難得難得遂教以避世延年之術,尋攜軌山同去。
圓通子曰:‘世人盡如軌山,則路無暴骨矣。如此方便人,仙眞安得不度。’}}
洪武初,祖師入太和山,於玉虛宮畔結庵冷。坐庵前古木五株,陰連數𣢿,雲氣滃然,故嘗棲其下。猛獸不噬,鷙鳥不摶,人咸異之。衲衣垢弊,皆號爲邋遢張。有問其仙術,竟不一答。問經書,則津涎不絕口。登山輕捷如,飛隆冬臥雪中鼾𪖙如雷。常語太和鄕人曰:‘茲山異日當大顯。’道士邱元靖叩其出處,始識爲三豐祖師。請爲弟子,遂傳以道妙。
《神仙鑒》評:左道旁門,最能惑人,如箭射虛空,還復墜地。惟覓得眞種子,潛修密煉,至丹成果熟,寒暑不能侵,陰陽不能賊,縱橫自在,來去隨心,方爲實際。如三豐者,所當景仰。
洪武二年已酉六月,常遇春進攻大興州,直拔開平,追奔數百里,大獲全勝,遂淸薊北。秋七月,師次柳河州,遇春得疾,謂眾將曰:‘予生時,有老翁至門,付一函,云“煌煌尾宿,矯矯虎臣,和中遇主,柳下歸神”前日張眞人三豐,自五台寄書又是此數字。今至柳河州而病,吾其逝矣。’尋卒於軍〈年三十四〉。去年戊申,帝初即位,亦嘗欽問四十二代天師張沖虛曰:‘北征如何?’天師曰:‘朝廷有福,大將歸眞。’
〈太祖第十二子封蜀王名椿或作操似誤〉
洪武中,太祖封子椿爲蜀王。是時,兩川久定,人物恬熙。倏有老翁者,神完貌古,行動如飛。一日,方冠博帶,翩然見王,說以入道,王不聽,然心異其老健,欲慕棲之。老翁笑吟,曰:‘何必終南論捷徑,宦情於我似鴻毛。’王高其節。一日,謂王曰:‘藩封雖好,然須志退心虛,乃保無禍。吾張三豐也,將與海島諸仙遊於寥廓矣。’王作詩以送之,有‘吾師深得留侯術,靜養丹田保穀神’之句,亦不相留,祖師遂去。或曰其後諸王,如谷王穗、遼王植多有不保其封,而蜀王得以居安樂土者,皆祖師教之雲。
〈按祖師見蜀王椿之後,遨遊川貴雲廣,雲車無定,顯跡最多,未嘗枯坐一山。或言初入成都,見蜀王椿,王不喜道。退還襄鄧間,居武當二十三年,一旦遊方,拂袖而去。圓通子讀此一則,題一絕雲:‘入幕仙翁一老皤,相逢不識奈如何?名言幾字將王報,保得藩封受用多。’〉
洪武中,祖師遊蜀,僑寓環衛姜指揮家,行蹤詭異,而人不識。常戴一笠,笠甚大,雖小戶出入不礙。系鐵絲縧,備極工緻,朝夕居一磐石上。嘗折枯梅枝,插土即生,花皆下垂,故成都昔年猶遺‘照水梅’云。
夔府城西開元寺,唐了休禪師道場也。明初祖師來遊,與僧廣海善,寓居於寺者七日。臨別贈以詩,並留草履一雙,沈香三片而去。後海以詩及二物獻文帝,答賜玉環一枚,千佛袈裟一領,今猶置寺中,稱世寶雲。〈見城都府誌並見夔州府誌〉
洪武十七年甲子,帝以華夷賓服詔求眞人張三豐,莫知所往。明年春,復強其弟子沈萬三敦請,了不可得。又召邱元靖入朝,祖師因呈一詩,並囑邱曰:‘奏語明天子,謂吾將遨遊海外矣。’。其詩云:‘流水行雲。’不自收,朝廷何必苦徵求?從今更要藏名姓,山北山南任我遊帝覽而縱之,尋拜邱爲監察御史,賜美室均不受。邱可謂不忘師教也。〈神仙鑒有三詔之事而無寄詩一段〉
圓通子曰:‘嚴子陵,其吾師之前身耶。’
洪武中,京城自洪武門至水西門坍壞,下有水怪潛窟,築之復頹。帝向忌沈萬三,年命相同而大富。召謂曰:‘爾家有盆能聚寶,亦能聚土築門乎?’萬三不敢辨,承命起築,立基即傾者三。乃以丹金數片,暗投其內,築之始成,費蓋巨萬。帝嘗欲犒軍,召萬三貸之曰:‘吾軍百萬,但得一軍一兩足矣。’萬三如數輸之,帝瞰其無困苦狀,由是欲除之。罪以他事,議流嶺南。萬三遂輕身𢹂妻奴去,而委其家貲。未幾,命再徙於雲南。既至滇,萬三無聊,忽有弓長翁者,傳雲踐約來會萬三。請見,則三豐祖師也。祖師笑曰:‘猶記東南氣盛,西南相見之語乎?’萬三爽然,因與煉天元,服食大藥。明年始成,萬三與全家餌之,皆能沖舉。
圓通子曰:‘撒手貲財即成上仙,其施濟已多矣。’
洪武末,有道人遊卭之鶴鳴山。山有二十四洞,以應二十四氣。道人入山時,石鶴復鳴,人咸驚異。居半載,入天谷洞不出,洞門書三豐遊此四字,時已一百餘歲上矣。蜀通志作三百餘歲似誤
圓通子曰:‘奇’。
建文嗣位初,戶部門前,薄暝有老翁,閒步如土地形狀者,風過處忽不見。明晨覘雙扉上,於右扉題一詩云:‘燕子將營壘,〈一作巢閣〉龍孫不在潭。波平風又起,海上問三三。’末三字寫於雙扉交關處,人多不解。戶部侍郎卓敬見之,以爲三字寫門中,蓋借門縫作豐字中畫也,心知爲三豐仙翁。並念燕子者,是指燕王,龍孫者,是指建文。其語殊凶,其字旋落。卓乃密疏,請徙封燕王隸於南昌。萬一有變,尚可控。制疏入竟不聽。
圓通子曰:‘卓侍郎聰明可愛,惜忠言逆耳,致使燕封篡位。吾師其亦不得已而題詩歟。不然,豈不知建文之不聽哉?’}}
永樂初,有宦客遊京師,丰姿淸矯,拂拂修髯,而衣服禮容似公車客狀。居京頗久,與戶科給事中胡濙相契,常作詩酒之會,喜擬文選體,多不存稿。客聞朝中僚屬事畢,閒談多言神仙事,又聞侍讀胡廣欲舉張三豐仙術上聞,客心厭之。一日,飲於客齋,忽謂胡濙曰:‘吾友善事明君,我將遠引深山也。’濙驚叩其故,不答,數叩之,乃掀髯笑曰:‘吾即三豐子也。’言畢逕去,不知所往。其後,胡濙訪三豐祖師,因有‘卻憶故人從此隱,題詩誰似鮑參軍’之句雲。
永樂四年冬,詹事府主簿南陽張朝用,常見一道人行止異奇,足不履地,手撚梅花,口吟秋水。趨前詢之,乃三豐仙翁也。明年,帝命胡濙遊訪,因薦朝用同行,已不知其去向矣。
永樂中,有羽客遊內江,寓明玉道人家。詭雲龐姓,微示以異,嘗履極險不墜,涉水無少濡。明玉善符咒,多奇驗。欲傳授羽客,羽客笑曰:‘我以道俸君,君乃以法授我耶?’乃作《道法會同疏》一通與之。明玉大驚,跪請其名號,乃知爲三豐祖師也。居歲餘,胡濙物色之,遂不留。〈四川通志作遂同玉見胡與明紀不合茲特正之〉尋又來往峨眉山中。
明成祖自遇西僧哈立麻之後,頗萌道心。尚書胡廣,因言張三豐實有道法,錄其《捷要篇》上呈。帝覽之,雖不測其涯涘,知其有合玄機,遣使訪之。壬辰春,又敕孫碧雲至武當拜候,三月初六日,並賜書。越三載,始至武當。碧雲呈御書,祖師覽訖,笑答一函,碧雲勸入朝,不可。留居室內,出則同遊,令人馳報於帝。丙申春正,帝命安車迎請,忽又他適。帝乃斥胡廣求之,廣大懼,即至武當懇禱。祖師見其情切,乃出,許其詣闕,先自飛身而去。帝正在朝,忽見一𧟋褸道人,肩披鹿裘,立於階前,稽首冷笑。帝問是三豐,慇懃命坐,即求談道。祖師遂唱訪道求玄走盡天涯之曲,曲終,從容下階。一時,卿雲瑞靄,彌滿殿廷,良久始散。祖師去矣。君臣嘆異,始信眞仙。及胡廣還朝,上頗賜勞之。〈按明紀永樂丁亥帝命胡濙等遍訪三豐去十載始還茲連丁亥順數至丙申正是十年乃於五月初先有陛見之事不知濙等還朝在五月前否若在五月後便往來相左矣〉
《神仙鑒》評:仙道有易髓換骨不必蛻化者,有育就嬰孩引神出見者,有太陰煉形屍解成眞者,皆足以證道。而完璞之育就胎孫,三豐之飛昇金殿,非重安九鼎,再立乾坤,何能至此?由是而觀,丹道豈易言哉?
永樂丙申歲五月朔,爲南極老人萬壽之會。老君命太微尹眞人,傳示群眞。尹向西北行,舉頭見一簇玄光,從空飛至,迎視乃三豐先生。尹告以老君之旨,三豐曰:‘吾已荷玉帝宣命矣。’遂別去。
天順中,有七針先生者,嘗持七藥針,治人瘡疾多奇效。人遂以七針目之,先生亦以此自名。又能圖寫山水,自此輛川公卿多重之。先是,張三豐以仙畫稱奇,朝廷屢求不得。近臣因以七針上聞,詔進寫山水一幅,最爲稱旨。但性嗜酒,且好漫罵權幸。濁吏某,利其技精,聘至家厚待之,倩其作畫,以圖干謁。一日帝又以美絹賜寫,時七針醉矣,居小樓上,濁吏以絹付七針七針置之床頭。夜聞嘔穢聲甚劇,濁吏心急,燭之,七針躍起曰:‘快甚、快甚。’舉視,皆麻雀,躍躍欲飛,尚未點睛。濁吏不得已,進呈帝覽,帝稱異,即命點睛,對曰:‘臣所寫不可點睛,點則飛去。’帝弗信,促之。七針乃舉筆亂[宀/鼠]訖,帝玩而笑曰:‘此物眞欲飛也。’語終,即有無數小雀沖雲而去。至濁吏之鄉,盡彈其田谷,殆無遺粟,連疆者,固無恙也。七針亦遁去,事聞上,再詔見,不可得。帝以問禮部尚書胡濙,濙對曰:‘七針,殆三豐耶。以三豐二字橫順分觀,葢如針之有七也。’帝驚異。
又天順中,劍州有老翁者,忘其姓氏。日市角黍爲生,視有[公/貝]者過,輒與一包,不取貲。或叩其故,老翁曰:‘是皆走乏人也,腹且飢。吾日售角黍,只求固吾本,而少有利焉足矣。以餘給人,特小惠耳,何足齒?’一日,日將晡,角黍不能售。倏有道人前過,乞賜一包,翁與之。食畢,又乞,翁又與之。如是者,幾數十次,翁皆與之。道人大笑曰:‘翁眞慷慨者!吾無他術,囊有紫珠一枚,可攜回置瓮內,隔夕啟視,中有奇妙焉。’語罷,道人飄然而去。翁帶至家,竟如其教,時米瓮匱矣,明晨開之,瓮米已滿。翁笑曰:‘道人所謂奇妙者,固如是耶。’遂取作角黍,賣三施七,來日啟視,米又滿,作業如常。人沾其惠者,咸嘖嘖稱善。久之,翁殆異焉,因倒瓮覘之,紫珠不見。嗣後,瓮亦不復生米矣。他日道人又來,語翁曰:‘吾某某也。’翁惠巳多,願出世否?翁不許,祖師乃出一粒,囑曰:‘且食此,當更綿壽。’翁啖下,覺肺腑皆淸。祖師去後,老翁年百餘,端坐而逝。
圓通子曰:‘惜此翁不求仙道,然其滿腔慈念,亦應長享遐齡矣。’
成化中,方士流行。一時賜以誥敕,號爲眞人者,幾盈都下。而西番僧札巴堅參,以秘密教獲寵,賜號大智慧佛。出入乘高輿,雖顯貴過街,皆避其前導。一日札巴歸賜院,[罕-干+大]見襤褸道人於照壁上題詩云:‘紛紛方士滿朝端,又見番僧壓顯官。這等奴才稱釋道,老君含笑世尊歡。’款落‘坤斷補題’。札巴見之,大怒,命士卒擒之,風沙起處,道人不見。或曰坤卦斷而言補者,此豐字也。於是共知,爲眞仙三豐焉。厥後,札巴之勢稍挫。
圓通子曰:‘札巴沒臉。’
成化中,羽流擾擾,出入禁廷,祖師甚惡之。一日,遇方士趙王二姓者,知其存心鬼蜮,將挾異術北行。因化爲教主形狀,以詭之。曰:‘吾張天師也,飛符召神,我法甚效,君等願學否?’趙王不信。祖師乃向空指畫,倏有天兵天將往來雲氣中,二人始異之,跪求符籙。祖師偽爲密囑狀,賜之數符,二人大笑而去。其時,李孜省以五雷法得幸,二人投之,因此進身。帝詢其能,二人以天師傳符對,並請帝致齋三日,演法一觀。帝如其教,臨期大設法壇,支吾終日,不驗。帝怒其奸詐,立命侍衛斃之。
圓通子曰:‘眞仙之惡方士,猶君子之惡小人乎!吾師七戲方士,以正法簸弄邪法,務使群邪術敗,寵幸日衰而後已。如吾師者,應封爲蕩邪衛正護國天師也。厥後成化末,罷奪僧道封號,雖系用科道言,安知不因吾師之默破其術,而乃疏之。’歟〈以下六則俱作如是觀〉
祖師又嘗與方士劉某者,賭役鬼神。方士符初燒,祖師暗以法力掩之。輪及師符,即有神鬼無數,甲馬猙𤢆,往來空際。方士驚奇,跪求指教,師慨然與之,並教以斬鬼妙法。方士大喜,挾技遊京,頗稱靈效,特未用斬鬼法耳。繼援梁芳等得入內廷。一夕,有宮監與宮婢相狎,適帝命劉召鬼符。使燒,而二鬼至,一男一女,調笑於宮樓之下,漸逼帝前,不知敬避。帝懼,速命劉拔劍擊之,則是宮婢雲娥,與宮監某某也。帝大怒,以劉侮已,即刻斃於壇內。
圓通子曰:‘一符殺三邪,非吾師逞毒手也。以正衛國,眞是慈悲耳。’
方士郭成顯,無賴徒也。初學五雷法,頗效。行將入京,三豐祖師因於途中截之,相逢道左。詭名賽天師。先語郭曰:‘子身藏五雷訣耶?’郭驚其先知,料是神人,不敢隱匿,連聲唯唯。賽天師曰:‘吾尚有六雷法賜汝,依法行持,能召天仙化女,御鳳遊凡。近日李孜省權傾中外,爾以此法投之,則顯要可立致也。’郭大喜,請受其傳,叩頭辭去。進干孜省,先用五雷,孜省以爲同道,深信納之。郭笑曰:‘豈惟是哉!吾更有六雷在也,傳吾者雲此法能召天姝。孜省雀躍,促郭演之。郭乃故持身分,命廣法壇,務窮精緻,紅燈翠幃,境界一新。孜省之姬妾,倚閣明妝,皆觀郭術何如。郭乃按法行符,繞壇咒喝,果有仙姝四五冉冉而來,各跨赤虯,止於壇上。其中有二女尤爲妖麗,雙喉度曲宛轉,鶯聲歌曰:‘儂與兒夫。’據要津,法衣解卻眤紅裙。此威此福難長久,朝倚欄干淚濕雲。音節淸脆,似嘲似諷,如懼如哀。孜省之黨初睹美人則生憐,繼聞歌詞則大惑,細思其意彌震恐。忽然雷雨當空,風沙競作,滿壇燈火皆滅,狐城鼠社,水撲煙昏。霎時雲斂,纖月掛簷。覺有呻吟聲在壇深黑處,復然明燭照之。只見姬妾數人,各跨一呆漢,赤體彎腰,若僵迷狀。睇視之,則皆孜省門下所養術士法徒也,強命家奴各扶過去。再覓郭成顯,尚立法壇,滿口糊詞,搖頭掏指,若得意然。孜省羞怒交作,拔佩劍砍之,拋其屍於後園池內,禁家人勿言。誰知此夕醜聲,早流於外矣。孜省益危𢙀不安。
圓通子曰:‘六雷法竟有如許妙用,不知吾師從何處得來?漢唐方士流行之際,惜無此書。’
彭華爲吏部左侍郎,繼結萬安孜省,遂得入內閣。預機務事,勢熖日彰,威福自擅,屏逐忠良,其門下亦多方士。一日病𤍠,涼藥鮮效。乃命方士熊鍾,代求明醫。熊聞都門外有某某者,岐黃頗精,遂往延之。路遇一道人,揹負藥囊,手挑畫板,上書四句雲:‘一張膏藥貼好瘡痍,三封大丹牢籠方術。’夫所謂一張三封者,是隱著其姓字也。猝然相遇,以爲表其醫道,故熊弗察耳。外售解𤍠丸,〈熊欲講之道人故昂身價謂吾丸匪特愈病並可輕身弗信道人以一丸自啖兩足憑虛離地數尺許熊即〉倒拜乞賣一丸,道人故囑曰:‘此丸與大貴人食之,必能白日飛昇,其去世後,則襲顯位易易也。’熊本無仙意,但欲日飛昇。其去世後則襲顯位易易也熊本無仙意但欲如彭華輩,身列要津足矣。因將丸回,述其靈異。彭華於昏憒中吞之,頭腦涔涔,如中鴆毒狀。尋復大吐,吐後遂得風疾。熊伺其誤,遂遁。彭華亦以病罷黜。
圓通子曰:‘𤍠中之病,涼劑難療。夫惟吐其火,而賜以風,則心𤍠退矣。若方士者,𤍠中更甚於彭華,不愛神仙,只貪富貴,何不待他飛昇?便自逃走。’
太行西山馬仙翁,能以神箭射鬼,人多求之,無弗效者。道士鄧常恩,素聞其能,及爲太常卿,陰賊險很,暗害一人,每入府中爲厲。乃命其徒陳歪兒,往求馬術。陳即往,途遇一道人,風骨昂昂,手執長弓,〈張也〉腰插七箭,〈三豐也〉自雲‘射鬼百發百中’,而不言其姓字。陳疑焉,同行至晚,於破廟中棲。宿林昏月黑,叢篁古木,中鬼聲啾啾。然陳大懼,道人曰:‘爾可以觀吾射也。’即於窗隙內,張弓射之,其鬼哀號而去。陳乃折服,明晨乞其藝,道人慨然與之,遂回京師,述其情事。詭雲:‘馬仙已往,今幸得此神箭,皆大人之福也。’常恩喜甚,夜來昏月濛濛,府園中鬼聲又起,即命陳一奏其技。常恩轉過迴廊,於對面樓窗上覘之。忽見鬼飛入樓,陳遂挽強弓,決妙矢,羽聲響處,大叫一聲,應弦而倒。燭之,則常恩也。幸中左臂,不致隕命。陳即逃。
圓通子曰:‘殺人之罪已甚矣,乃至欲誅其魄,殘忍孰甚!西山之行,即得馬仙神箭,安知不轉射常恩?’
閣臣萬安,深中寬外。其時萬貴𡚱寵冠後宮,安稱子侄行,內外之聲援益固。並求方士房中術進之,𡚱大喜。居無何而𡚱卒,方萬安之求此術也。方士路逢淵,高談採戰,以術授安,後自稱法師,命安往西山受道。路先於途中待之,數日不至。無聊中,散步郊墟,忽遇一道叟,鬆顏鶴髮,齒高面紅,如赤松、黃石輩。問其姓不答,叩其道不言。叟笑吟曰:‘路逢𡨚,路逢𡨚今日何緣遇萬安?’飄然而去。路大驚,逡巡欲返,爾時日色沈山,林昏鴉,噪四顧茫然,頓迷去向。又見一樵叟,荷薪而過,叩其姓,曰‘張’,而不言名。路求指迷,老叟指靑燈處,即是旅店,一謝而別。遂投宿焉。破椽蕭蕭中,夜聞隔屋嘆聲,眤隙而窺,則萬安也。私心憐之,又欲近之,遂抽其破壁而過,以圖一敘深情。時安巳神倦,枕手而眠,忽聞壁響,疑是劫賊,乃舉坐橙一擊,其人遂撲。呼隨侍[古x見]之,則自稱法師之路逢淵也。安究其情則知爲問候而來,伏地請罪,路亦忍痛作禮。問安曰:‘相公不趨大道,胡亦至此乎?’安言:‘吾奉師命欲往西山,夜夢仙叟,對吾指示,云“萬安萬安,訪道西山。西山大路,不逢緣。”吾故趨車小道而來,不料與師相遇,竟作此一假惡戲。’
圓通子曰:‘以方士爲法師,愚巳甚矣。師不成師,故應受坐橙一擊。厥後,萬安仍以房術進後宮,被憲宗察出遂罷。則徒弟亦失時矣。’
成化末,梁芳、李孜省、鄧常恩、趙玉芝先後謫戍,繼皆遇赦,而太監蔣琮力言:‘芳等罪狀,決不可赦。’故梁李廢死,而鄧趙仍戍邊。先謫戍時,於途見旅壁遍處題雲:‘孜省、梁芳,罪惡大彰,遇赦不宜赦,令渠下獄亡。常恩、玉芝謫戍西夷,逢赦不當赦,長與中土離。’款落封三張雲。
圓通子曰:‘群小被謫,已無生氣。然小人心痴,必有回望三台,冀復大用如萬安黜歸時者。故吾師題此戲之,以了局一黨也。’
嘉靖末,詔求天下方。書時南京道觀崇淸寺壁上,有四絕句,款落隱仙張玄玄題。常有神燈夜照其字,後忽爲雷電取去,詩見《雲水集》中。
天啟中,魏忠賢生祠幾遍天下,而東華門外一所,尤爲壯麗。日𧟋褸瘋道三人,奮步遊觀,突入祠內,擊忠賢土偶像,糞土泥沙,污穢滿面。復於壁上大書四句雲:‘淫祠靡靡,王室如毀,錦繡江山,竟委於鬼。’〈委鬼魏字〉守祠吏一見大驚,方欲扭執,而三瘋不見矣。吏恐忠賢聞之,即時洗伐,覺詩壁餘香,土偶餘臭。是夕,忠賢一身皆痛楚雲。
圓通子曰:‘快事快事!可補《明史》之遺,使閱者奮袂起舞。’
順治初,秦蜀未平時,有一道士,披裘往來,隱顯莫測。行且嘆息,嘆已復笑,笑已復歌,歌曰:‘乾坤明不明,𧲣虎尚橫行。拂袖歸三島,蓬萊看水淸。’又有一道士,佩劍執拂而來,依聲和之,和曰:‘五更天欲明,出棧看雲行。與子同歸去,天得一以淸。’飄然而至,佩劍者先謂披裘者曰:‘三豐先生,今可以休息矣?’這道士稽首相答,語語禪鋒,了不可釋。忽然放大毫光,空中紅雲飛舞,結成呂字,二道士騰空而去。此事載毆養眞《紀亂書》中。
康熙間,麟遊道上,馬家店有枯梅一株,樁頗奇古,不知何年種也。適值冬雪天寒,有張道人身披破衲,曉行至此。呼店主具麵食,煮未稠,即送至席上。道人曰:‘咱不食生麵,與枯梅食之,待他快活。’擲其面於樹稍,攤錢而去。店主異焉,明晨覘之,枯梅已著花也,椏杈皆作豐字狀。馬店因此大售,時時以面水灌之,仍枯。
圓通子曰:‘呂祖活樟,邱祖活柏,張祖活梅,皆可謂恩及草木。’
祖師遊蜀山,山多黃荊。時值天暑,諸父老芟鋤田野,不勝酷熱。師將黃荊枝結成圈子,戴於頭上。只見靑雲如笠,浮浮空際,隨之往來。時有見者,多效之,殊大淸涼,不生𤍠疾。鄉老賦之曰:‘首戴黃荊,雖少靑雲覆頂身居綠野,不妨赤日當頭。’至今遂成農圃故事雲。
圓通子曰:‘或折枝作帽,或採葉作茗,此物皆大佳。’
同州有田翁者,家稱富有,生平頗好善。及其歿也,有一道人來吊,自稱‘天外散人。〈取唐詩天外三豐之句藏其號也〉囑其子葬其父於秦嶺山中,土起乳包,兩石相抄處。且曰:‘吾與人卜地,只令無風水泥沙螻蟻足矣。切勿妄聽盲師,復行遷改。田葬其父,十年平平。後爲某師所惑,談封說拜,頓起他心,欲改葬焉。聞道人尚在西溪亭,田往詢其可否。及至亭間道,人正酣睡石上。田以手推移再三,道人作矇矓語曰:‘而翁正安臥,何來移動爲也?’田不悟,復強推之,道人鼻息齁齁,竟不之答。田遂還家,仍從某師語。往開其墓,田公遺骨如黃金然。殊大悔恨,而某師強詞奪理,卒移他區。不十年,而田產凋零。再訪道人,雲已去年他往也。尋又逢某師,見其目瞽,丐於市雲。
圓通子曰:‘田公之子可謂不孝之甚者。’
洪武初,平陽眞仙張金箔,世造金箔紙,故以金箔自名。深藏道術,遊戲人間,嘗以金箔爲藥,與人治疾,無不奇效。忽又有張金點者,身著淡藍袍,滿袍皆貼金點,遂以金點爲號。見者粲然,金點曰:‘人有疾而服吾一點,其疾必瘳。’時有求試者,效驗如神,亦不索價。是時,南省多疫症,金點一身日爲眾人擁取,直至點盡而止。明日來市中,其點如故,咸拜爲神師。越月後,疫症稍止,金點曰:‘吾今事盡,將歸雲山矣。’遂脫其金點道袍於地,人競奪取。張化爲金光,沖天而去。他日,劉誠意聞之,曰:‘此必張三豐詭爲金點,與張金箔相輝映也。’
明有朱生者,兗州人也。性慈孝,忽得眼疾,對面不見物,朝夕拜天。遂夢一金色神人,長髯如㦸,道貌飄然。招朱至前,曰:‘子心誠恪,吾有妙方賜汝,一點必明。但用好熖硝一兩,銅器鎔化,入飛過黃丹二分,片腦二分,銅匙急炒,入𨱌內收之。每點少許,其靈效有未可具述者。’朱醒而異之,即照神傳調治,越日復明。朱感其神驗,向空焚香,竭誠禮拜。他日到兗城,路經張仙觀,入內瞻仰,忽見仙容與夢中神人儀裝無二,不覺竦然。併發願傳刋其方於世,今其方尚載《本草綱目》中。
汪公錫齡,字夢九,徽州歙縣人。明嘉靖進士,按察忠湣公後裔。家素豐餘,能好禮義。繼客揚州江都,遂僑寓焉。公生而神異,少有夙慧,壯有治才。娶劉氏,性極恬靜,嘗夢女仙何一陽,頗愛玄學,與公俱二十餘年,頌偈而逝。公亦不復娶。平生出處,由別駕官至四川劍南觀察,輯兵愛民,人皆德之。到任二載,劍南多雨,公乃自斷指甲,徒步往禱於眉山。拈香七日而天晴,咸以爲仁慈所感。歸經娑羅坪,忽遇至人張三豐先生來遊峨眉,一見如舊。先生覺之曰:‘方今聖天子在上,又有賢宰輔名公卿相與佐治,君無忘蓬[山/來]共處時也。’公乃大悟。本來爲沈萬三分神寄世,並知三豐爲恩師。再求指度,師乃授以金丹要旨。公暇即靜坐,於高幖、凌雲兩山建修屋舍丹房,並於就日峰自創一槨,號‘藏脫居’,夜與仙師往來。爾時民物恬熙,轅門滿草矣,所未決去者,因尚有老親在耳。繼陞雲南永北,即請終養,恐長滯於軟紅也。乃以次丁在,不合定例,遂阻。尋又授河南通省河道副使,因便道抵揚州,過楚江,復遇三豐先生,傳以秘訣,遽抱奇病歸。時元配劉恭人去世多年,命其子思敏,扶柩入蜀,葬之就日峰。而公病益劇,絕粒月餘,面轉紅暢。一日謂弟曰:‘汝善事父,吾將往矣。’熏沐正襟,空中隱隱有彩雲下覆,[罕-干+大]見一氣從頂門出,乃終。〈時雍正甲辰二月初七日丑時仙升〉舉屍入棺,輕如蟬蛻,方知成眞得道人也。其子奉遺命,合劉恭人柩,同扶入川,瘞於就日峰上。後有巴南樵夫,見公於峨山,從一奇偉道人,飛行峭壁,仍如當日容貌,髭須飄飄然。
長乙子曰:‘題系度汪夢九,而此作乃如夢九先生小傳,何也?蓋先生觀察劍南,流風善政,至今猶稱頌之。兼以仙根道器,忠孝兩全,故祖師亟來指度,以衛吾道。茲作蒐軼事,擷遺聞,並照其壽藏碑跋著之,仍以著祖師度世之勤,而代寫夢九出處也。’
附夢九先生自題《藏蛻居記》道人姓汪,名錫齡,字夢九,號圓通。江南徽州府歙縣水界山人,僑寓揚州府江都縣。歷官別駕州牧,戶工二部,任四川劍南觀察。受修養秘法於張三豐先生之門,愛凌雲山水淸幽,自營葬地於就日峰內。穴得雲中仙座之形,扦巳山亥向,爲將來藏骨之所。留題七律一詩,錄之於後。‘自扦吉穴埋仙骨,水繞山環倍有情。就日淸泉垂德澤,丹霞靜室守佳城。道人久脫塵凡累,孝子無勞風木驚。莫說老夫原未死,何妨標掛見分明?’雍正元年歲次癸卯四月初三日圓通道人建槨自記。
秦安縣有張蓬頭,自雲中州人,又稱天外人。頂挽單髻,冬夏著一破衲,遊行市上,狀類瘋癲。好事者𢌿以酒食,不問精麄多寡,啖輒盡。初未見其醉飽也。時或數日,或數十日不飲食,亦無飢渴態。晚宿寺觀平地上,恆經旬不起。群以爲死,足蹴之,乃欠伸張目曰:‘寐未熟,何溷而公爲也。’縣人蔡生,有別墅在城西石佛寺,花木明秀,廓檻迴環,欲奉之往,蓬頭殊不辭。生恆喜交遊,以墅爲外宅,日與品竹彈絲者,相爲徵逐。蓬頭了不爲意,日方落即僵臥如屍,終夜不聞息聲。偶叩其術曰:‘聖經次節,乃儒釋道三教入門初基,由定而至得,其途乃分。踏實一切者,孔門也;空諸一切者,牟尼也;超乎一切者,太上也。君稱茂才,當自領之耳。生妻最悍妒,詬罵翁姑,生畏之如虎。探知生與道者並諸交在別墅爲戲,怒甚,即往斥逐,生愳以告。蓬頭曰:‘無傷俟,其來我自當之。’比至,見蓬頭當門坐,怒聲雷動,肆口𠌖倯直前以左右手力批兩頰。蓬頭怡然不動。妻覺兩手痛不可忍,急歸,而十指腫若懸槌,已發疔毒,嚎呼半夜,天曉死矣。迨乾隆四十九年四月,蓬頭忽勸蔡歸家,蔡心迷遊戲難之,強而後可。至正月望,逆𤞑馬心明,攜其黨自伏羌竄歸石峰堡,道經石佛寺,蹂躪殆盡,而蔡獨免。後有陳野仙者,亦來遊秦安。野仙平涼人,冠服作道裝,而飲酒食肉,起居作息如常人。結廬龍門山危峰峭壁,殆飛鳥所不能到,不知何以上下也。其蹤跡頗不遠人,欲覓之,峰下呼‘陳爺’即至。或叩以休咎,不答,但雲‘由他由他。’又嘗與鄉人移石上崖,又嘗與友人噀水滅火,一切靈異未可俱述。茲聞野仙來遊,蔡即延至其家,令與蓬頭相見,而野仙若甚自慚者。留三日,野仙辭去。蔡因問蓬頭,野仙何如?’曰:‘修仙有二,其上乘自靜功入門,首戒妄念,次學胎息,再演降龍伏虎之法,此皆易事,惟金丹難煉耳。丹成便可飛昇,來往自如矣。今野仙乃符籙一派,靜則雲霞,動則霹𩆝,然必傳授正蘊秘深,眞師來度,亦成南宮列仙。否則,五百年後難免雷劫矣。幸野仙存心仁厚,每以其法救人困苦,雖系別道,吾將以大道傳之。’居無何,蓬頭亦飄然去。野仙貎肥黑,禮儀甚恭。蓬頭面奇古,而神極淸,去來倏忽如游龍然。
虛舟子曰:‘海亭言張眞人每嘗往來城市,徉狂散發,自稱蓬頭,神也哉。眞人之住世也,不示異不見爲仙。徒示異,又恐似野仙。夫惟掃除旁門,獨標正道,而以誅悍婦救蔡家,略露其以道兼法之妙,則眞人之神通大矣。可惜蔡生不悟。’
乾隆純皇帝時,大學士張文和公廷玉,奉敕纂修明史,其序仙傳有雲:明初周顚、張三豐之屬,蹤跡秘幻,莫可測識,而震動天子,要非妄誔取寵者所可幾,誠哉是言也。
張三豐先生全集,二卷
重刋道藏輯要
張三豐先生全集
漢嘉長乙山人李西月重編,張道淵子深敬書
閬中朱道生晚成子敬刋
侄瑛春城
朱瓚素園仝校
男、璜磻溪
雷谷仙翁陳可復,定海人也。生而[疏-束+朿]爽,豐骨不凡。自少好仙術,無功名意,遇平江林道人銓,傳以召雷法。時值大旱,禱祈莫應。或有戲者曰:‘陳道士能召雷雨,命至官庭,將俟其不驗,而侮辱之。可復即以法興雲,須臾雷電大作,雨下尺餘。常至鄞之天慶觀,中秋有方士賞月,可復不與其會,戲以墨水噀空,頃即烏雲蔽月,而雨黑雨。坐客驚避,衣盡緇矣。眾知其所爲,延之入席,雲收霧斂,月復朗然。其響應率皆類此。至元間,世祖詔見,命主長春宮,暇則杜門靜坐,不與客見焉。
元江東明道書院山長教授溫州陳公,名遇,字中行,金陵人也。公外和內剛,深知大義。明太祖渡江,御史秦元薦之,帝致書徵至。與語大悅,俾典戎務。諮以機宻。授供奉,不受。後又拜學士中書左丞、宏文大學士、太常卿禮部尚書,皆辭。又賜金帛等物,亦不受。高廟三幸其第,引入內賜坐,病則賜醫藥。年七十二,無疾而終。帝再三震悼,賜以棺帛。當時在廷公卿,皆以爲無此寵遇。方公之初見太祖也,只勸其戒殺,以爲生民之望。及詰以元政何如?公惟流涕而已。詔對之暇,焚香危坐,若山中老僧者。太祖數遣人覘之,公正念金剛經。曰:‘以如是降伏其心。’以如是降伏其心故始終不相疑焉。然其不受人職,亦可謂忠於元者也。元史不載,吾故表而志之。
完璞子姓程名瑤,字光杓,新安人,徵士搏霄之子也。狀貌魁梧,性情豪宕。母倪氏,夢神人以赤玉授之,而生。幼有神悟,誦經史,如已熟讀者然。倪氏卒,哀毀如成人。自是,日日勤學,所謂孔孟心傳,河洛宗旨,皆貫通焉。及長,娶周氏,氏名鍚,字元姬。長知書理,閱綱目傳記,能較其異同,稱閨中博士。姬於君爲同庚,而君生以冬至,元姬生以夏至,葢一少陽一少陰也。孝翁敬夫,暇則聆光杓誦讀,恆以義理相質。搏霄棄世後,守制如禮。服闋北遊,宋濂一見,即奇之曰:‘風塵外物,搏霄爲不死矣。’尋辭去,從吳楨學劍,甫期月而即盡其能。乃佩劍出遊,遇王仲都於句曲,授以大道,命擇地修煉。遂還北嶽,潛修十二載道成,時年三十六也。始歸家,見元姬課子讀書,遂獨寢中堂。元姬潛窺,見其趺坐於榻,頂有金光照耀一室。詰朝請曰:‘夫子何不以道相授乎?’光杓曰:‘方欲度盡天下,豈吝於子?但未謝師恩,故未敢也。’遂往大翮山,謁見王眞君,賜號‘完璞子’,拜謝而去。攜劍遊晉陽,轉之荊楚。時有姚廣孝者,出家妙智庵,法名道衍。雖從佛教,郤喜談兵。嘗遊南陽新野,訪臥龍遺蹟,題詩於廟,津津自喜。忽有一人,坐於其側,大喝曰:‘和尚何人,敢誚武侯耶?’衍大驚,見其道裝佩劍,容貎清奇,作禮曰:‘無心之詠歎,道長何責之深也!敢請從來?’道者雲:‘吾號完璞,惟喜遨遊。蒼林碧𪩘,皆吾廬也。’仰天大笑而去。衍後爲燕王所倚,助惡篡國,故完璞一羞之也。建文初,燕入會葬訖,還至淮陰,次子高煦引兵來接,忽然風霧大作,沙石亂飛,無路可出。猛聞喝聲曰:‘且饒汝。天即淸明,見一道者,按劍而哂。煦欲問詢,風過不見矣。歸令道衍佔之,曰:‘此仙家遊戲耳。’葢完璞自羞道衍後,即知燕王入朝,故於中途顯遁甲以警之。夏四月,太祖小祥,燕遣世子煦、燧等入臨,魏國公徐輝祖宻奏請留之。煦入輝祖廄,盜良馬先逃。時完璞訪餘於武當,遙見煦來,因掣劍指之。其馬驚嘶跑轉,控勒不止,欲下不能,直至江口,如從雲霧中墜下。燕後圍濟南,鐵鉉令軍民詐降,遂敗燕於城下。時道衍亦在軍中,出營巡視,一人至前曰:‘餘有破城之訣。’以秘函付之,即去。衍啟視雲:‘贊畫軍機,曾不識詐降之計?師到濟南多不濟,問何如劉誠意,全未。’衍覽之,恥懼交集。細憶其人,宛似武侯廟前所遇者。完璞復去遊淮上,值燕師進攻滄州,高煦殿后。俄而[冰-水+冰]雹大作,齊奔北軍,煦帶重傷而走。周隱遙眞人適來相遇,怪而問之曰:‘燕王應運之主,何爲挫之?’完璞曰:‘先生誤矣!燕王棣,今之管蔡也。時無周公,使彼得行其志。而先生以應運歸之,若此,則強藩叛國皆稱應運,而綱常從此墜地矣!小子念此,殊不敢徇俗情。故常兩羞廣孝,三辱高煦,葢欲振飭大倫,維持名教,使千秋以後,知燕王之師,爲山林仙客所不能容者,定非應運之主也。自古眞人崛起,則必除殘去暴,上如湯武,涎如高光,乃克稱應運焉。近今如太祖,開國平賊寇、繼大元,亦可稱爲應運。然天以天下與明,率當以祖宗傳貽者,尊爲天命。燕王不據位,安知建文之後,遂無世子耶矧?其立位以來,操心仁孝,上天原無攺易之心,而燕王以強凌弱,此不過如鄉人之豪奪其宗人之產,於天命何與乎?乃高煦暴物,佐父稱兵道,衍奸奴,輔渠肆志。淺識者猶不平,況豪士哉!吾聞先生,爲角裡公賢孫,抑思商山輔翼,何不重少子而重嫡子?使當日戚後之兒,亦居惠帝之位,先生其許之否?’隱遙語塞。遂各分手而去,完璞仍還山居。元姬來拜曰:‘婚嫁之事,妾已代君完之。盍即以道相授乎。’遂傳以返本還元之訣,日夜修煉。完璞子亦自溫養胎嬰,九年,胎孫復孕,可以分身應物,神遊千里。時元姬容顏日少,悟徹前因乃與完璞子,同登瑤島之上矣。
贊曰:程完璞者,忠義神仙也。然其羞廣孝,挫高煦,說隱遙,壯則壯矣,毋乃龍性未馴乎!既聞溫養𣸸孫,入包山玞樓與徐君同修仙史,則又儒雅之甚矣。
慧通子,姓徐名人瑞,字輯五,滇池侯徐景夫英之子也。母宏氏,初生一姊,名大姑,繼生慧通,時洪武元年四月初八日也。齠齡時死而復生,忽開神慧。先是,滇池侯性情豪邁,奮志從軍,轉徙於外,卒不能歸。時慧通尚年稚也,常師韓教授,淹貫經史。裡人有神童之目,而慧通天性澹遠,素慕玄修。日自館舍歸,途遇赤須道士招前,語曰:‘稚子有心學道,抑知道不遠人乎?忠孝仁義,道之基也。’遂傳以妙品,逸入深林不見。慧通歸家,乃存心報本,矢志忠誠。既念老父從征音書久絕,遂欲遍處尋求。以母孤淸,無人奉侍,不敢遽行。姊適婁江朱雲章,專事游俠,言欲爲朝廷出力,圖取功名。慧通聞而嘆曰:‘朱哥亦作此想也。’心竊憂之,未嘗爲母告也。娶陶氏,幼名鍾姑,後改名復字。於根心靈善悟,能讀古經文。姑少慧通一年,而月日時則皆同也。能事老姑,人稱雙孝焉。慧通以內助賢順,乃聚徒教授,館谷奉親。嗣後生齒漸蕃,謀生轉拙,乃學爲岐黃之業。精痘科,兼善治疫癘,國之人賴以活者,葢不可勝數矣。側聞朱雲章,勤王戰死,遂具舟往慰大姑。因思父亦從軍,未卜何如。而尋親之念,於是益切,謂窮天極地,必往求之也。時年已三十,五綹長髯,口河眉劍,目秀鼻隆,喜服天藍袍淡黃裾,飄飄然有神仙意,攜二童相隨。舟至江西,小兒患病者,咸求醫治。饋遺之物,用度外悉施貧苦。飄零楚蜀,至瞿塘三峽,又聞徐侯在滇南,爰往探之。至[沐-木+術]府問詢始知,向鎮大理,已去世二載也。沈痛欲絕,即日泣奔大理徵尋,甫得於北門外之和平里。步入中庭,滿懷愴戚。忽見兩少年趨出瞪視,彼此驚疑。葢徐侯當日,聞宏氏生子已亡,故更納嚴唐二姬,以繼宗祧,而復生此二子也。相視相詰,方知爲嫡庶弟昆,遂請兩姨出拜焉。命二弟引往墓所,廬居七日,哀毀如禮。此時歸省念起,欲請兩姨同二弟東歸。以姻親在此,不願重遷,乃拜別就道而還。初抵家宅,即入中堂拜母。猛見喪幃一具,揭視之,靈柩儼然,失聲曰:‘此何爲也?’家之人咸來泣拜,鍾姑曰:‘自君之去矣,老姑積於思慮,卒然而昏。’慧通聞言,哀痛無既,迺行祭葬之禮,復深廬墓之情。一日遇前赤須人至曰:‘吾西山隱仙也,聞吾子孝德動天,合當長生度世。’即召其夫婦至前,傳以大丹之訣,慧通與鍾姑乃拜隱仙爲弟子。仙既去,遂各淨掃丹房,勤心修煉,不一載而金丹已成。他日出遊西山,再遇仙師,傳以神丹。乃於林屋洞天,起爐超煉,白雲滿空,紅霞遍地,自是而闔宅皆升矣。方慧通之初入西山也,見危岩深處有石門焉。屈身而入,伏行既久,〈凡皆是入室時之景象也〉仿佛若有光,由是瓊鍾一叩,萬象皆明。洞然之中別有天地,其間林泉曠廓,雲水飛揚,溪山猿鶴,相嘯於雲煙之外。而瓦屋樓台,亦與人間無異。遍觀其閒院,堂曰堂堂,亭曰亭亭,軒曰軒軒,閣曰閣閣。慧通至此,幾不知身在何處也。突有二吏來迎,雲奉玄聖命,專候仙才。遂引慧通至石樓,額曰‘玞樓華藏’。二吏止之於中,返身扄門而去。慧通靜坐沈思,一使供餐,琴書在幾,香茗當前。及觀樓壁,己有太上[朿x力]箋,命其細檢琅函,篡修仙史,功成後許其全家一見。於焉握仙管,拂雲縑,日日勤研,功夫淸謹。舉凡古今仙跡,大道流傳,無不編次詳明,炳如星日。如是者,不知幾朝暮矣。始見一丈人,啟鑰開關而進,慧通拜之。丈人曰:‘吾即此洞主,靈威子也。子成希有多之功,仙凡幸甚。’慧通謝之,求賜閒遊。丈人曰:‘子今可以出觀,寶眷己移前第矣,請往見慧通乃〈嬰兒奼女兩團圓之意聖父靈母生眞仙之意〉下玞樓,靑童前導,先從戊己門,轉達東堂。瞥見鍾姑易服,官妝斂衽曰:‘君可往見公姑。’乃更入內院,見其母同一偉貎胡叟,並坐逍遙榻上。慧通泣拜母前,叩其來略。母曰:‘吾昨逝後,見赤須道者,督一金剛神,日夜圍護。言:‘候汝子道成,即得齊登仙界。’其並坐者,即汝父也。一時,父母妻子咸聚首,於林屋洞天之中。嗟乎,慧通之仙秩,其榮及於全家者,固若斯乎。夫挾濟人之術,以〈此傳妙合丹經仙筆也〉尋萬里之親,可謂仁孝兼備矣!乃去則父歿而不得見,入則母死而不及送,人子之苦,莫甚於!斯!及至玞樓編史,闔家度世,然後知天之報施仁孝,固不爽矣!後封爲徵時太史,兼寰中極濟使,鍾姑爲易隱淨貞夫人。
贊曰:徐慧通者,仁孝神仙也。館谷養母,借醫尋父,若博學多能,以成其爲人者然。惜其遠尋亡父,而不能轉見生母,又何留此缺恨也。人子至此,故惟有出家訪道,冀我族之同升也。然使無仙才以成仙史之功,亦幾幾乎其難哉!
沈線陽者,萬山長女也。聲宏體碩,無女子相。生三歲而失去,莫知所之。方萬山之徙雲南也,吾往會於滇上,同煉天元大藥,至期年而始成。日者線陽來見,己隔三十餘年,父女相逢兩不相識。細詢之,始知其爲長女也。自小離親,幾成永訣,然在髫稚,亦不自知。其別庭闈之際,即遇薛眞陽,古稱中條玄女者是也。名之爲玉霞,號之以線陽,命掌神劍,兼守玉匣諸秘法,得授靈通大道。吾與萬山正煉天元,爰此來滇,共服成藥,皆眞陽教之也。萬山大喜,即出成丹,與全家服之,皆沖舉。焉線陽願大慈深,慨然有普救生靈之志,嘗言:‘能忍者有裨於道,好殺者必喪其元。’遂與父散遊四方,隨時化度雲:嗚呼!可謂女仙中英雄矣。
東南之地,多仙才,而可與點化之訣者,惟沈家眷屬。餘十舍者,萬山之婿也。少好施與,萬山以幼女妻之,並傳以丹砂妙道,豐饒與婦翁相頡頑。萬山徙雲南,故十舍亦受株累,非無因也。至滇上時,西平侯[沐-木+術]春深撫慰也。側見余氏女,風致端閒,宛然仙格,願請贅於十舍,十舍允焉。及入西平府,薄其嫁貲不豐,頗不爲禮。餘女曰:‘公所利者財耳,措之極易。’教備汞鎔之,脫金環投入其內,有聲如蟬鳴。眞汞已干,而環如故,以汞揩銅鐵,悉成金寶無算,侯大悅。西平侯之鎮雲南也,前後七年,大修屯政,其得力於余夫人者多矣。後乞名號於吾,拜爲小弟子,因名蕙剛字。健陽與其父母,同服萬山翁大藥,遂飛昇於昆明池上。
長江月白,霜露滿汀。萬山先生,子欲聞予之出處乎?予當生時,一鶴自海天飛來,咸謂令威降世。後知丁公仍在靈墟,予思彼人也,我亦人也,予豈不得似丁公?每嗟光陰之倏忽、存沒,富貴如風燈草塵。以是日夕希大道,棄功名撇勢利,雲遊湖海,拜訪名師,所授雖多,皆旁門小法,與眞道乖違,徒勞勤苦。延佑初,年已六十七,心命惶惶,幸天憐憫,初入終南,即遇火龍先生,乃圖南老祖高弟,物外風儀,予跽而問道,䝉師鑒我精誠,初指煉已功夫,次言得藥口訣,再示火候細微、溫養脫胎、了當空虛之旨,一一備悉。於是知,欲進道者,必須法財兩用。予素遊訪,兼頗好善,傾囊倒篋殆盡,安能以償夙願?不覺憂行於色。師怪問之,予揮淚捉膝以告。重䝉授以丹砂點化之藥,命出山修之。立辭恩師,和光混俗,將覓眞鉛八兩,眞汞半斤,同入造化爐中,鍛煉,轉制分接,九還已周。藉此貲財,以了大事。由是起,葢丹房,一身端坐。虛心養氣,虛氣養神,氣慧神淸。廣覓藥材,時飲蟠桃酒,朝餐玉池液,如醉如痴,補氣補血。但得汞有半斤,可待他鉛八兩,月數將圓,金花自現。十手捉虎擒龍,採得先天一氣,徐行火候,抽添自合周天度數。知復姤,進火退符;識卯酉,防危慮險。十月功完,聖胎顯像;九年面壁,與道合眞。所謂‘跨鶴靑霄如大路,任教滄海變桑田’也。吾之出處,大概如此。請與子鼓枻而歌,以盡今宵之樂。
商山四皓皆,避秦亂者。一曰東園公,姓唐名秉,字宣明,襄邑人。高潔自守,遁於邱園,故以爲號焉。一曰夏黃公,姓崔名廓,〈或作廣〉字少通。僻居夏裡修道,故自號爲夏黃公。一曰角里先生,吳人也。泰伯之後,姓周名術,字元道。逍遙自適,嘗寓河內,更號㶚上先生。此皆《陳留志》所記者,獨綺里季不傳焉。既閱皇甫謐《高士傳》乃知綺里翁者,姓朱名暉,字文李。種芝養命,泉石棲眞。四皓之淸風,乃如是哉!
三豐先生因朝廷屢詔,而假遁以深藏,乃浩然曰:‘遁之爲用,妙矣哉!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不謁君公,不逢權貴。不以長生之術,分人主勵精圖治之心。自求自用,自得自娛。望之若白雲之在天,而舒卷無定也;即之如明月之印水,而動蕩難收也。或隱㕓市,或居山林,或雜儔伍之中,而人不識。大明以來,太祖詔之而不得,成祖求之而不能,是異人歟?是高人歟?是有得而成飛仙者歟?生平所師慕者八人,嘗寫爲軸而拜之。漢則嚴光、法眞,晉則陶潛、戴逵,唐則盧鴻、軒轅集,宋則陳希夷、林和靖。遁之上九曰:‘肥遁,無不利。’其此八公之謂乎?嚴子林𨚫光武曰:‘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固有志,毋相迫也。’順帝徵法高卿不至,郭正曰:‘名可得聞,身難得見。逃名而名隨,避名而名追,可爲百世之師矣。’安道辭召闢而逃身入吳,淵明性恬淡而棄官歸野。元宗聘盧浩然,欲靡以爵,不受,終隱嵩山。宣宗迎軒轅集於羅浮,而問仙道。軒轅曰:‘王者屏欲崇德,自然安享遐福。何必更求長生?’宋太宗謂諸臣曰:‘華山陳摶,獨善其身,不幹勢利,可謂方外士矣。’宋琪等問修眞之道,先生曰:‘山野之人,於時無用,君等協心同德,興化致治,勤行修煉,無出於此。’林逋結廬孤山,終身不出,賜號‘和靖’。此八公者,史鑒嘉之,綱目予之,非同捷徑終南、移文山北者,得遁之義哉!今夫能爲高隱,即是高眞。方士羽流,紛紛躁進,自炫金丹,謊惑人主,究之暫時之迷,難逃天鑒之速。漢武帝好神仙,而李少君入矣。乃少翁術盡而首梟,藥大方盡而腰斬。唐憲宗好神仙,而皇甫鎛得志矣。乃未幾而宗李皆戮,又未幾,而柳泌伏誅。彼林靈素、魏漢津論黃誇白,出入禁庭,其於宋𡽪宗時亦奚有終身哉?甚矣小人好進,而中主多愚矣!善夫李藩之言曰:‘道盛德充,人安國理,何憂無堯舜之壽耶?’善夫張皋謂穆宗曰:‘神慮淡,則血氣和,嗜慾甚,則疾疹作。藥以攻疾,無疾不可餌也。’善夫王昭素謂宋太祖曰:‘治世莫若愛民,養心莫若寡欲。’善夫裴磷諫憲宗疏略曰:‘方士難信也。世有眞仙,彼必深潛崖壑,惟畏人知。凡伺候權門自炫奇伎者,皆不軌徇利之人也。’三豐先生是眞隱,亦是眞遁。其立身,願效嚴法、戴盧、陶潛、林逋;其規箴,願師軒轅、希夷,而兼師其高尚。但願求我者,轉而忘我;詔我者,轉而遺我。則我與八遁後先爭高,而爲聖朝之大遁也。
從古稱眞人者,必須外達眞氣,內涵眞心,入有眞操,出有眞守,實之而得。夫眞道,棄世而不戀世,避人而不見人,不爲勢利所羈勒,不以黃白欺世主。豈若方術之士,謬邀錫命,而不自怍乎!由漢迄宋,其間明元機者,如吾尊崇之八遁。淸風峻節,或逃名或卻聘,或功成勇退,或世衰遁藏。其懷眞不露,奚常以長生藥炫朝廷哉!餘幼耽元理,晚得眞詮,狂放自如,實厭流俗。竊以眞人眞君,錫自上帝者爲寶。人間敕封,何足貴哉?夫惟天順皇帝,亦明亦決,廟諱英宗,賜我誥命,乃受承之至。若成化、嘉靖之間,畨僧札巴、妖僧繼曉封國師、禪師,方士則鄧常恩、李孜省、邵元節、陶仲文、唐秩、劉文彬,以及羽流數百,均係阿比宵小。設詭貪奸,妄稱法師,普號眞人,泛濫無涯,笑罵史冊。當是時,碔砆亂玉,魚目混珠,決不受此誥也。厥後,或誅或罷,追奪前封,殆無遺匿。快哉!樂哉!豈非上帝鄭重[朿x力]典,不肯與人間濫予匪徒,而默削其浮名也哉!大元遺老,三豐道人書。
伏以大道至大,賴太上以傳機;精微至精,冀全眞之演教。法非道,無以資其本原;道非法,無以顯其妙用。道法兼備,體用圓融,切念洞春,〈寓明玉家時詭雲姓龐名洞春〉天水雲遊,江湖懶散,悼彼日月,已興大耋之嗟,顧我行藏,幸遘桑榆之景。或棲遲於林壑,或𥥆窕於崖溪。周孔諸書,聊發端於幼稚;老聃道德,略適意於龐眉。霞友雲朋,動念漫遊方外,至人異士,垂憐跼蹐世間。指以元微,得朽腐再生之槖龠,蹈斯蹊徑,見劫刃不隕之捲阿。紅鉛黑鉛,煆煉方成影響,金液玉液,坐臥略致疏通。雖未臻了道之涯,固已騁造元之轍。倒拖藜杖,入中陽之洞天;詢此華封,是內江之勝治。昨䝉冰壺先生屈身問道,投以琅函,專志輸忱,敷陳楮幣。雖初覿高明之面,已稔聞淸雅之音。六甲風雷,頓能藏於符篆;三天將吏,率已屬於指揮。拯難扶危,濟人利物。公欲將此妙法貽我,我能不以元機奉公。〈一本有我幸遇鶴頸魚腮公亦逢犢鼻鼠耳〉膠漆相投,當無離別之理,道法同會,總結非常之緣。翻身拶透玉葫蘆,選甚東西南北!信手拈來金菡萏,常存春夏秋冬。仙諾既容,光鑒是荷。
吾遊內江諸山,聞有天關地軸者,意其中必有秘典靈文,爲養性立命之圭旨。及登其天關,則三堆山耳。又尋其地軸,則石筍山耳。因慨然曰:‘世之有名無實者,固如是乎!’既聞明先生頗稱好道,逮與先生俱,則又落落無奇,反欲以符咒相授,而不知有金丹。豈知道也者?自人身而有之,非旁門之左道也。先學靜,次學悟,次學煉,次學養,其終乃出入乾坤,往來拯救,勤立功行,以待天符。故道可以兼法,而法不可以兼道。即或用妙術濟人,亦惟以心爲法,以神爲符,以氣爲水,斯無投之不靈。若徒驅符遣咒,擾擾不休,若驗若否,幻惑人心,有識者必將以方士目之。他日夜義來逼,命系無常,此時用符不效,用咒不靈,雖素稱爲道士,道果安在哉?故欲學道者,只須就道尋道,毋以法爲道也。存神過化,斯無道之非法耳。
《蓬萊仙奕圖》者,龍陽子湖湘冷謙所作。謙武陵人,字啟敬,龍陽其號也。中統初,與刑台劉秉忠仲晦沙門海雲遊,無書不讀,尤邃於《易》,及邵氏《經世書》,天文、地理、律歷以至眾伎皆通之。至元中,秉忠入拜太保,參預中書省事,乃釋業儒。從遊霅川,與故宋司戶參軍趙孟𫖯子昂,於四明史衛王彌遠府,睹唐李思訓將軍畫,頃然發之胸臆,遂效之。不月餘,其山水、人物、窠石等無異將軍,其筆法傳彩,比將軍尤加纎細,神品幻出,由是以丹靑鳴當時。𨽾淮陽,遇異人授中黃大丹,出示平叔《悟眞》之旨,穎然而悟,如己作之。至正間,冷君己百數歲矣,其綠髮童顏,如方壯不惑之年。時值紅巾作亂,君避地金陵,日以濟人和物爲念,方藥妙用如神。天朝維新,君有畫鶴之誣,隱壁仙逝,則君之墨本絕跡矣。此卷乃至元六年,五月五日爲餘作也。吾珍藏若連城之璧,而未嘗輕以示人。今將訪冷君於十洲三島,恐後人不知冷君胸中邱壑,三昧之妙,不識爲眞仙異筆,混之凡流,故識此。特奉遺元老太師淇國邱公,覽此卷則神淸氣爽,飄然意在蓬萊之地,幸珍襲之,且以爲後會雲。時永樂壬辰孟春三日,三豐遁老書。〈卜有三峰印章見皇明異人錄〉
按《仙奕圖跋》,即《草橋七修類稿》,強辨爲偽。其辨雲:永樂二年,轉送淇國,淇國乃成祖心腹功臣,三峰至而敢匿不言耶?又雲:《跋》謂冷武陵人,而不知本錢塘。劉伯溫曾在杭遇啟敬,並《志》亦云錢塘人。又雲:《跋》謂觀李思訓畫,遂得其法,幻出神品,以丹靑鳴於時。何伯溫之詩,皆不言之?而止言善音律、術數耶?又雲:三豐既孑身遠遊,豈復帶畫永樂時送人耶?又雲:《跋》曰冷在至正間巳數百歲,若在洪武必百數十歲矣。如此老尚爲人臣耶?就使爲之如太公、伏生,人必言之,何不見於書耶?長乙曰:即瑛之五辨,皆非也。觀此圖跋,語淸矯不群,絕似豐仙手筆。其送淇國也,爲留冷之畫本耳。當其時,必一見而即去,難留雲鶴之蹤。淇國即不必匿其來,成祖亦必知其不可追也。一神仙遊處無常,在錢塘則錢塘人,在武陵則武陵人,何定之有?二劉伯溫雖遇泠仙,並非晨夕過從,久而不去者。即有詩篇,安能事事題贈,況丹靑薄技,當不必一見即誇也。三畫非難攜之物,送人乃鄭重之思,淇國門高,或可寶此不失也。四仙家百餘歲,乃尋常事耳。老爲人臣,猶之老官柱史,復何疑哉?
向䝉鶴駕見訪武當,坐榻談心,眞不知門外有塵寰矣。特以愚情無定,救世爲心,雲水茫然,如舟不系。足下亦以白岳久離,佩劍歸去。昨遇尊師王仲都先生,極獎足下才高悟敏,爲及門之冠。並囑愚遇足下,須以《眞詮》贈君。噫!愚何敢爲足下師哉?但以大器挺,生必有群仙爲之輔導,以成蓬山第一流也。足下英氣絕俗,壯志闢人,靑蛇在手,九州往來,特恐有損靜功耳。白岳崇深,正好胎養。倘能子生胎孫,孫復生子,則分身應用,而立功於人間更不少矣。尊聰廣大,諒不嫌凟。此意區區,難忘規諫,足下以愚爲老友焉足矣。雲水道人張三豐稽首。
先儒有言,讀書者,多取不如精取。自天子以至士,庶其學問同也。永樂初,朝廷命上書胡廣侍講王洪等,編成一書,名曰《大典》。計二萬二千八百七十七卷,一萬一千九十五本,目錄六十卷,其表文,嘗見於《蟬精雋》中。夫《御覽元龜》,不過千卷,求多者徒具望洋之嘆而已。大典以萬計,安能推布夫海內也哉!
噫!眞何由悟哉?世人皆欲悟眞,而悟之不眞,非悟也,眞之不悟,非眞也。今即字義解明之。悟者,覺也,求也眞者,實也,正也。夫人知之也,豈知《悟眞》二字,書義亦深乎?悟從‘吾’‘心’,先當以修心爲本。太上雲:‘吾從無量劫來,觀心得道’是也。眞者何也?《六書》云:‘人受氣以生,目最先,神之所聚,無非實也,故從‘目’從‘匕’。匕者,化也。又從‘[~兀]’〈音浩〉,[~兀]者,氣之形也。可知慾煉道者,須先煉目。煉目乃能聚氣,煉目並可收心,所謂‘機在目’者,是也。識得此機,便見眞機;識得此機,便知息機;識得此機,便入妙機。悟如是,眞如是也,請以告天下之悟眞者。
三豐先生,常攜刀尺以遨遊,空乎兩大,浩乎十州。客有怪者,不知其由,先生乃爲之賦。曰:是刀也,能開混沌;斯尺也,用絜蓬萊。故相隨而不失,知造化之剪裁爾。其百點明星,雙義皎雪,繩墨從之,鋒芒[(土/石)x(列-歹)]若。分修短兮合宜,剪水雲兮快絕。期妙用之無方,豈微能之足述!至如裁妙理,削塵囂,量度數,別昏朝。火功寸寸,風信刁刁,胎養刻刻,羽衣飄飄。度龍門之萬仞,如虎劍之兩條。夢益州,而不願與方丈而同超。刀兮刀兮,妙之又妙;尺兮尺兮,要所必要。匪歐冶之能鎔,匪公輸之能造。與我偕行,任他嘲笑。將求織女之雲綃,縫出仙翁之衣帽。歌曰:一刀一尺遍天涯,四海無家郤有家。破衲補成雲片片,袖中籠住大丹砂。
玄素嘆人生光陰有限,富貴無常,若風燈草露,存沒倏忽。自古及今,比比皆然,深可驚省。以是,日夕希慕大道,棄功名撇勢利,雲遊湖海,遍訪名師。所授雖多,總皆旁門小法,行於身心無所益也。考諸丹經,而又不合,與道乖違。徒勞勤苦,性命惶惶。不得一遇至人,以了生平之願。延佑間,幸天憐我。初入終南,得遇火龍先生,詢是圖南高弟,緣鬢朱顏,儼乎物外神仙,春秋不知其幾許矣!玄素異之,禮拜師事,跪問大道。䝉師慈悲,鑒我精誠,初指煉已功夫,次傳得藥口訣,再示火候細微,與夫溫養節度脫胎神化、了當虛空之旨,無不一一備悉。眞所謂口口相傳,心心相授,得聞斯道,何幸如之?又雲:造斯道者,必須法財兩用,而後可以有爲。乃玄素以勤於遊訪,兼頗好善,傾囊倒篋殆盡,安能造斯道哉?不覺每日憂形於色,師遂怪而問之,玄素又揮淚跪告。重䝉憐憫,授以丹砂點化之術,及賜汞見立干之藥。玄素遂出山雙修性命,乃拜辭恩師。於是和光混俗,覓眞鉛八兩,眞汞半斤,同入造化爐中,鍛煉。日魂月魄,攢簇五行,和合四象,水火配對,金木調停,眞土凝結,交姤溫養,轉制分胎,三次超脫,九轉以周,自見黃芽白雪,明干點化,妙不可言。到此,何患無財以了大事?特擇善地,起蓋茅庵,端坐靜室,虛心養神。安神養氣,氣慧神淸,方求鼎器。暮飲蟠桃酒,朝餐玉液波,如醉如痴,若嬰兒赤子,補氣補血,丹田溫暖,返老還童。自覺汞有半斤,可待他鉛八兩。是數者,須候月之明圓,其鉛花自然露見,下手擒龍捉虎,採彼先天一點眞鉛,吞入腹中,能幹我汞。徐徐火候烹煎,自有斤兩法度。既合周天之數,又必爻策無差。進火退符知復姤,慮險防危識卯酉。十月功完,聖胎顯像九年面壁,與道合眞。跨鶴靑天如大路,任他滄海變桑田,此大丈夫功成名遂之時也。始信有此出世之法,雖有拱壁,以先駟馬,爭如坐進此道?皆因廣積陰功,累行方便,得遇至人而成也。玄素幸荷天庇,得以有成。雖不敢妄泄眞傳,亦不敢緘默閉道,因是作爲修煉內外金丹歌論詩詞,編次成錄,以覺後學,名曰《玄要篇》。〈一曰節要篇〉其行道之工夫,與得道之口訣,及成道之旨趣,誠無有切於此者矣。倘有志之士得遇是書,雖不得玄素之親傳,又奚異玄素之面授也哉!時永樂十一年癸巳歲孟秋月既望日元邋遢道人張玄素三豐自序
湖南山中與胡給事夜話
汪圓通雲:胡濙巡訪之九年,行次湖南,憩騶山中。一夕三更人靜,茶冷澄淸,忽聽有叩門聲。俄然扉影自啟,見一道者,貌似豐翁。胡欲狂叫,先生急掩其口,拂幾細談而去。此事明一代無有知者,昨先生降吾署中,言及此事。齡乃濡毫記之。其言曰:
老先生巡行天下久矣。鼎湖龍既不可見,空谷駒又不可得,能不虛此遨遊乎?今感故人之誼,權爲雪夜之尋,突如其來,幸勿驚也。夫月滿湖山,風淸舍館,南寺鍾殘,西窗煙冷,先生此時亦曾憶天池老衲是閣下前身否?子休矣!歸去朝端,善爲我隱,見作不見,知作不知。庶不至車殆馬煩之後,重爲萬里勞人也。北還覆命,計以明年,一路民情,敷陳聖聽,其亦先生之功德也哉。
張三豐先生隱鑒書法四條
隱於文章道學,嘉遁不出者,書曰‘處士’,重純儒也。
隱於泉石風流,樂志不移者,書曰‘逸士’,重幽貞也。
隱於世治時變,解官不仕者,書曰‘達士’,重明哲也。
隱於玄門淨土,名利不貪者,書曰‘居士’,重淸修也。
右《隱鑒》書法四條,實得品題微妙,此即一字褒也。或謂此四者,皆隱士也,何必分曰:其氣象之道學風流,退藏之早遲常變,自不同耳。非如此分疏,不能傳其神致。外如高士、徵士、節士、義士,皆可於四者統之。
總評
隱鑒筆法,篇篇淸古,言言簡淡,可作隱士小傳讀,正不必一一評論也。
重刋道藏輯要
張三豐先生全集
漢嘉長乙山人李西月重編,張道淵子深氏書
閬中朱道生晚成子敬刋
侄、瑛春城
朱瓚素園仝校字
男、璜磻溪
隱鑒
元
先生大元逸民也,行藏莫測,或無或有,故以爲號焉。生於元,遊於明,神行於 淸,六百年來,不隨物化。歷世既久,閱人且多,見高尚其志者,每樂舉以告人,非作隱士傳也。蓋與逍遙泉石之士,斟酌夫進退幾宜而已。先生有言:隱之爲道也,有二。隱於衰世者,不可更仕興朝;隱於興朝者,不可藉隱弋名,以爲仕宦之捷徑。夫如是,則出處合宜,淸高足錄也。山人野客,即所言編輯成卷,以爲隱鑒一書。
處士劉夢吉先生,因,保定容城人也。天資穎悟,書過目不忘。初爲經學,每閱註疏,嘆曰:‘聖人精微,當不止此。’及得周、邵、程、朱之傳,乃欣然曰:‘我固謂必有是也。’。平時愛諸葛孔明,‘靜以修身’之語,表所居曰‘靜修’。至元十九年,詔徵入朝,擢左贊善大夫,以母老固辭,俸給一無所受。他日復詔之,終隱不出。
處士蕭彝尊先生,𣂏,奉元人也。初出爲府史,語當道不合,即引退。力學三十年,不幹仕進。鄉人有暮行遇盜者,詭曰:‘我蕭先生也’。盜驚愕,釋去。世祖時,闢爲陝西儒學提舉,不赴。後累授集賢直學士,攺集賢侍讀學士,皆不赴。無何,復拜太子右諭德,扶病至京師。入覲東宮,書《酒誥》爲獻,以朝廷時尚酒也。尋又稱病請解職,不許。俄擢集賢學士、國子祭酒,依前太子右諭德,俱引病力辭而歸。其友張思廉聞而嘆曰:‘淸高自守,功名不足以動其心,蕭子可謂尚志之士矣’。
逸士仇山村先生,遠,錢塘人也。遁跡江湖,博通經史。至元中,薦爲溧陽教諭,轉寶慶路教授,不赴。又攺將仕郎杭州路總管府知事,皆辭。家錢塘西城下,仰屋著書,閉門索句,或坐花間獨言獨飲。嘗聞其《閒居十詠》,眞風流自賞之才也。今錄二首,以見先生隱趣。詩曰:‘仰屋著書無筆力,閉門索句費心機。不如花下冥冥坐,靜看蜻蜓蛺蝶飛。’又曰:‘茶甌紗帽慣迎賓,不是詩人即道人。細雨斜風君莫出,綠陰門外有紅塵。’
達士裘元量先生,萬頃,淮海人也。少存達道志,意慾功成名遂,然後退藏其身。元貞初,公卿薦爲司直,久之有厄閏之嘆,遂絕意仕進,歸維揚。茅屋數椽,栽鬆種竹,陶然得幽人趣。一日入深崖採藥,得千歲黃精,蒸而食之,遂覺精神強健,登高山如履平地雲。
達士吳伯淸先生,澄,崇仁人也。自幼潛心好學,著書立言,以宏吾道,誠當代之大儒。仕元爲翰林學士。泰定初,引疾歸家,杜門講道,屢徵不起。其恬退,可嘉焉。惜其爲宋朝鄉貢,頗不滿於人口也。號‘草盧先生’。
達士陳茂叔先生,櫟,休甯人也。性剛正孝友,致力聖賢之學。延祐初,中鄉式,即不赴禮部。教授於家,不出戶庭數十年,其斯爲重道德而輕功名者歟!
處士杜伯原先生,本,淸江人也。博學善文。武宗朝,嘗被召至京師,即求歸,隱建甯武夷山中。文宗聞其名,徵之不起。至正間,丞相脫脫薦之,召爲翰林編修。使者趣至杭州,又稱疾固辭。平居沈靜寡欲,無疾言遽色;與人交,篤於道義。學者稱‘淸碧先生’。
處士戴汝翼先生,羽,九江德安人也。隱居積學,徵辟皆不就。嘗雲:‘澹泊明志,恬靜致遠。此孔明一生學問也。’因作《武侯通傳》三卷。
處士武伯威先生,恪,宣德人也。好讀《周易》每日危坐。或問先生:‘學以何爲本?’曰:‘以靜爲本。’著《水雲集》行世。
達士張光弼先生,昱,盧陵人也。元末行樞宻院判官、浙江員外郎,竊據者闢之不赴。日以詩酒自娛,號一笑居士。有春日句雲:‘一陣東風一陣寒,芭蕉長過石欄桿。只消幾度瞢騰醉,看得春光到牡丹。’蓋料士誠之必敗也。嘗雲:‘吾死後,埋骨西湖,題曰“詩人張光弼墓”,足矣。’後竟如其言。
處士吳淵穎先生,萊,金華人也。隱居不仕,築室於深裊〈音裊〉山中,妍窮經史,悠然自得。善論文,嘗雲:‘作文如用兵,有正有奇。正者,法度如步武分明;奇者,不爲法度所縛,千變萬化。坐作擊刺,一時俱起,及其欲止,部武各還其隊,原不曾亂。’聞者服之。其同鄉黃縉卿、柳道傳輩,亦以文章鳴世,咸深重焉。
處士許白雲先生,謙,金華人也。自少力學,受業於宋末金仁山之門,居數年而盡得其奧。屏跡入華山中,潛心養志,不求聞達。朝野交薦,力辭不起。是誠安於義命,而非偽隱沽名,以爲仕宦之捷徑者也。其教人,以開明心術,變化氣質爲先,而獨不教人以科舉之文。曰:‘此義利所由分也。’
達士王原吉先生,逢,江陰人也。至正間,屢徵不赴,避亂於上海之烏涇,築草堂以居,自號‘最閒園丁’,世所謂‘席帽山人’者也。
逸士陶宗儀先生,宗,天台人也。元統間,避難於松江城南之吉林裡。雅好著述,雖力耕畎畝,恆以筆硯自隨。置一瓮樹下,遇有所得,即書以投其中。久之成帙,曰《南村輟耕錄》。至正間,屢辭闢舉。洪武六年,舉人才至京,力辭放歸。
逸士蔡淸眞先生,微,瓊山人也。通經史,好泉石。元末,隱居不仕,築室深山。問學者咸鬥酒豚肩以就之,先生無不解說。人謂海南儒者,未能或之先也。
逸士顧仲瑛,名德輝,崑山人也。才情妙麗,輕財結客。築別業於茜涇之西,造三十六亭。館,曰‘玉山佳處’。招致四方文學之士,置酒賦詩其中。以母喪歸綽溪,張士誠闢之,遂削髮廬墓,自號‘金粟道人’。明初,聞太祖嚴苛欲按江南富族,乃托僧伽而遁。所著有《玉山璞稿》,並刻交遊詩四十餘家,曰‘草堂雅集’,俱傳於世。
逸士李高岡,名鳴鳳,吳人也。輕財好客,與顧仲瑛相等,東南士大夫咸欽重之。嘗助朱太祖軍糧二萬斛,淡然無邀寵意。入明初,以國法嚴刻,遂約嘉定富民方二郎,同挈妻子家貲,泛舟江海而去。
達士楊廉夫先生,維禎,山陰人也。前泰定進士,署天台尹。後徙居於鬆,築元圃蓬台於松江之上。海內薦紳大夫,與東南才俊之士,無不承蓋扶輪,造門納屨。嘗吹鐵笛作梅花弄,見者以爲神仙中人。世稱‘鐵崖先生’,著《正統辨》,讀者皆以爲公論雲。
逸士王山農先生,冕,元末會稽人也。身長多髯。少明經,不偶,即焚書讀古兵法。戴高帽,披綠蓑,著長齒屐,擊木劍,行歌於市,人以爲狂。士之負材氣者,爭與之遊。平生嗜畫梅,畫成必自賞也。明太祖聞而訪之,既至,與糲飯蔬羹,山農且談且食。帝喜曰:‘可與共大事。’授諮議參軍,不受一夕,夢羅浮仙人招之,醒即捉筆狂叫,寫大梅一株,題以詩曰:‘我家洗硯池頭樹,個個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淸氣滿乾坤。’明日遂卒。同時蒲庵和尚復見心見而稱之曰:‘會稽王冕,梅花仙也。’
達士明天淵先生,浚北人也。世祖朝明安之後。髯長過腹,高雅不群。仕元爲學士,國亡削髮爲僧,而髯如故。洪武初,大祖聞其名,召而問之,曰:‘汝不仕吾,吾亦任汝。但削髮留鬚,亦有說乎?’對曰:‘削髮除煩惱,留鬚表丈夫。’帝笑而遣之。所著有《蒲庵集》行世,蓋忠於元而得道者也。
逸士張伯雨先生,天雨,杭人也。宋文忠公九成之裔。風神凝峻,詞翰兼長,與楊載、虞集爲文字交。後入茅山學道,遇陳上陽,傳以淸修,沖然有得。自號‘句曲外史’。
達士虞伯生先生,集,臨川人也。生有神慧,三歲即知讀。書長負才名,官奎章閣學士,即引疾歸。平時慕陶淵明、邵堯夫,因構書室二間,左室書陶詩於壁,曰‘陶庵’,右室書邵詩於壁,曰‘邵庵’。恬然淡然,謳吟自適,時人稱‘二庵先生’,一曰‘邵庵’。
達士趙子常先生,汸,休甯人也。元末輔元,帥汪同起兵保鄉井,授江南行樞宻院都事。洪武二年,詔修《元史》。史成,不願仕,隱居東山。與一二幽人,卜築淸溪,繫舟沙嶼,蕭然無塵俗氣。其經學甚傳於世。號‘東山隱者’。
達士汪德輔先生,克,寬祁門人也。元季隱居環谷。洪武初,召修《元史》,書成,固辭不仕。隱居道人岩,研窮經學。其教授弟子,一以靜心爲本。
逸士謝子蘭先生,應芳,元末武進人也。自號‘龜巢老人’。龜巢有二,一在滆上,一在橫山,先後皆有記。其略雲:‘千歲之龜,巢於蓮葉,以葉爲巢,初不費經營之力也。暇與田夫野老,涉桑苧之園,過桃李之蹊,瓦盆濁酒,歌舞酬酢,若曳尾泥塗者。’又雲:‘平生所至,以龜巢名室,蓋不以棟宇爲巢,而以天地爲巢也。峻宇彫牆,莫知其光;蓽門圭竇,莫知其陋。’誦其文,可以知其達也。老人嘗士元,元亡不仕,其《啟張雲門》啟雲:‘鮎上竹竿,往歲之功名可笑;龜巢蓮葉,近年之身世如浮。以視予山小園,超然遠矣。’
逸士沈元吉先生,貞,長興人也。元末,隱居橫玉山,自號茶山老人。明初不仕,與黃石爲徒,白雲爲侶,始終不出。以比招之即來、麾之即去者,其人品相越何如矣!
達士徐仲由先生,畛,淳安人也。元末舉秀才,明初不仕,自號鬆巢居士。倚聲度曲,不讓古人。嘗見其《滿庭芳》句雲:‘淸霜籬落,紅葉林邱。淵明彭澤辭官後,不事王侯。’其高蹈之節,直從笛孔中度出。
處士黃子運先生,樞,元末休甯人也。洪武初被徵,以躄足,免鄉人呼‘妙拐先生’。同時有呂不用,字則耕者,新昌人也。洪武二年,舉本學教諭,以聾病辭。自號‘石鼓山聾’。二公皆傲世不羈,得山林秀杰氣者。
處士張惟中先生,庸,慈溪人也。元末兵亂,竊據者署爲上虞山長,不就。明初,屢聘不出,遁跡溪山,浩歌白石閒。與當代士大夫詩酒往還,及勸以入官,則婉辭謝之。人謂其:‘貞不絕俗,隱不違親’,郭林宗一流人也。
逸士王仲光先生,賓,長洲人也。與吳縣韓奕、崑山王履,稱‘吳中三高。’。幽懷蕭散,放棹𤎆江。嘗與公望聯吟,有‘也知性僻難趨俗,𨚫喜身閒不屬人’之句。觀此,可以想見其異苔同岑也。
逸士陳克昌先生,周,閩縣人也。元末布衣,隱居石潭。嘗倚竹作歌,以寫其志,歌曰:修竹兮靑靑,內虛兮外直。素節兮貞姿,寒暑兮一色,冷冷兮朝夕,予舍之兮焉適?一
逸士梁不移先生,蘭,泰和人也。自號‘畦樂先生’。鄒仲熙謂其隱居樂道,王希范稱其養志邱園。吾見其西畦自適,悠然有陶潛之趣,矌然有魏野之思。
處士程搏霄先生,翔,元末新安人也。明道之後,世傳理學。洪武初,命旁求隱士,或薦先生,不起。二年春,又訪山林遺老,共修《元史》,或再以先生舉,終不赴。後詔儒臣修禮書,宋濓曰:‘非搏霄不能也。’奏之,帝不欲強致,命就其家諮訪。有勸之仕者,笑而不答,但曰:‘人爵,不如天爵貴,功名何似道名高?’自此深藏不出,朝廷比之商山。
逸士徐方舟先生,舫,元末桐廬人也。性好詩詞,築室於江皋之上,水竹雲煙助其吟嘯。時劉伯溫被徵,邀之同行。舫荷蓑笠相見,酌酒賦詩而別。
處士韓公望先生,奕,吳人也。生於元至順時,及長嗜讀書,無所不覽。少有目眚,筮卦得䝉,知疾不可療,遂扁其室曰‘䝉’。齋洪武間,絕意仕進,郡守姚善迫欲見之,奕乃泛舟入太湖,往來煙波自適。姚嘆曰:‘韓先生,所謂名可聞身不可見者也。’明
達士焦始謨,謀,江陰人也。與明太祖爲舊交,及帝都南京,曰思其人,屢詔不赴。將命使臣索之,謀忽荷雞豚村酒,由御道入。帝喜其來,以物付光祿,治具其飲甚歡。席前出金銀角三帶,命其自取以官之。謀取其角者,因授以千戶。無何逕出高橋門,掛冠帶於樹間而去。
逸士孫太初先生,一元,明初人也。風神秀朗,蹤跡奇幻,元巾白袷,以鐵笛鶴瓢自隨。高風所至,士大夫皆爲之傾動。嘗棲太白之巔,稱‘太白山人’,又嘗西入華,南入衡,東登泰,北登醫吾南尋吳會,恆棲遲不去。與劉麟、龍寬、陸崑、吳玹,號‘苕溪五隱’。
逸士王廷圭先生,珙,明初常熟人也。卜宅於虞山之北,蕭溪之上,植竹萬竿,容與其中。其逸興淸涼,詩懷縹緲,人謂如‘秋月春雲’,令人景仰。
達士王先生者,以忠節隱其名。永樂初,寓居金華府,東陽縣之東山,自號‘大呆子’。儀容俊偉,趣識超群。惟披麻戴笠,不服常服,日盤桓於山南村落之間,狂歌自適。其與宴遊者,皆不識其姓氏。惟與王姓俱,則以宗兄稱之,遂以王先生呼焉。嘗與村中人曰:‘他曰吾逝,只祈斂吾屍,懸於林杪足矣。’時又號‘玉華山樵’,張三豐聞而嘆曰:‘此建文遺臣也。’
逸士徐延之先生,伯齡,自號籜冠子,錢塘人也。天資敏妙,書過目不忘,特性情䟱蕩,不拘小節。對客每赤足科頭,內衣無繫帶,行輒委墮,人多笑之。士大夫慕名而來者,一見後,即倦與往還。然其鴻才高致,終不可沒也。性甘肥遁,尤善鼓。琴所著有《大音正譜》、《醉桃佳趣》、《香台集》、《蟫精雋》、《舊雨堂稿》,非外野而內文者歟!
處士王原夫先生,逢,饒州樂平人也。淹貫經史,研精理學。朝廷屢召不赴,深居崖谷,沖和淡然。宣德初,復以明經召見,力辭歸家。著《言行志》諸書,學者稱‘鬆塢先生’。
逸士俞古章先生,杭之,富陽人也。肥遁邱園,名聞湖海。宦遊於浙者,皆欲得賭其眉宇爲快。正統間,藩臬諸公先後封章薦舉,不起。親友間有勸之者,則爲聾病謝之。閒遊山澤,或對木石而談,如瘋顚狀,人卒莫之信也。一日,吳和州又欲薦之,先生乃以詩力辭焉。詩云:‘靑雲有路念綈袍,迢遞和州薦剡勞。下乘難隨千里馬,虛名恐誤九方。皋稽康自信隨時懶,少室誰雲索價高。縱使陽和動鄒律,秋風雙鬢已蕭騷。’
處士徐勉仁先生,恕,甯波人也。正統間,以古文鳴世,甬東好文者,皆就其門而學焉。先生居山澤間,凡求名之士,雖是舊友,皆弗與流連。少年中有慕隱者,則獎許之,曰:‘綠鬢靑山,正堪掩映。顏閔伊周,各行其是而己。’後屢有國召,皆不應。移家於杭,竟著書以終其身。
居士許澹初先生,魏谿叟也。正統間,叟年九十,忽然棄家學道,不知所之。其同庚有石內含者,桐城人。居郭北石塘,享年一百有三,子眾孫繁。百歲之曰,賦詩憶淡初雲:‘庚申共守人何處,甲午同生獨詠詩。’蓋亦明之篯鏗也。
逸士沈啟南先生,周,長洲人也。景泰中,以賢良應詔,力辭不赴。號‘石田翁’,詩文之外,益工畫石,高古淸奇,筆墨與人品相肖。
逸士方元素先生,太古,蘭谿人也。自號‘寒谿子’。淸矌夷猶,超然出類。或問:‘先生何事?’答曰:‘萬卷圖書銷日月,一灣鷗鷺共朝昏。’
逸士程叔朋先生,玄輔,歙縣人也。歌嘯林泉,不求聞達,同邑知李獻吉,而不知有叔朋,欣如也。自號‘龍穀道人’。
逸士秦仲孚先生,奭,無錫人也。性至孝。其父修敬公,偶中心痛,仲孚刺胸前血和酒飲之母氏殷,偶有膝傷,吮之即愈。郡縣上其事,詔旌其門曰:‘孝子’。泰陵即阼,賜以冠帶。嘗作溪山淸興堂、淸遠閣,結亭於後,曰:‘滌煩’。《溪橋散步詩》可爲仲孚行照,其詩云:掃閣觀書興未闌,綠陰淸畫更多閒。杖藜扶我溪橋步,看盡湖南十里山。
蘿石董先生,沄,海甯人也。以能詩,聞江湖。年六十,遊會稽見陽明,與之語連日夜,乃請爲弟子,陽明不許。沄歸,織一縑爲贄曰?‘沄之誠,積若此縷矣。’因納拜從遊。其子弟招之曰:‘何老而自苦若此?’曰:‘吾從吾之所好耳。’因號‘從吾道人’。
處士吳康齋先生,與弼,崇仁人也。遊京師,從楊溥學,見伊洛淵源,輒有尚友之志。以聖賢爲必可師,收斂身心,倡明理學。天順二年,詔徵至文華殿,授左春坊左諭德,不拜。帝欲強職之,凡三辭焉。遂稱疾歸,閉門講學,從者千數百人。號‘康齋居士’。
處士婁克貞先生,諒,上饒人也。少與吳康齋遊,其學以收放心爲居敬之門,以何慮何思勿忘勿[目x力]爲居敬要旨。王陽明嘗受業焉,號‘一齋先生’。
達士陳白沙先生,獻章,廣東新會人也。中鄉舉,即屏居不出。聞江西吳康齋講學臨川,遂棄其學,而學焉。教人不立語言文字,以主靜爲先,隨處體認天理,𦂳要在勿忘勿助。又曰:‘學者以自然爲宗,以忘已爲大,以無欲爲至。’布政使彭韶、總督朱英聞其名,交章薦剡,乞以禮徵聘。吏部尚書某,謂獻章例應聽選,非隱士比,安用聘?召至京,令就試吏部。獻章稱疾不赴,乞歸奉母,乃授檢討。自後屢召不起。
達士薛敬軒先生,瑄,字德溫,山西河津人也。登進士第,官禮部侍郎。天順間,在閣數月,見石亨等用事,嘆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曰。’遂致仕歸隱,居龍門山中。其學以復性爲主,充養邃宻,言動皆可法。著《讀書錄》二十卷,學者宗之。
逸士張海觀先生,錫,錢塘人也。天順壬午,領鄉薦,春闈不偶,授山陰教諭,旋即引退林泉。家有竹數竿,作亭其內,名曰‘醫俗’,並自爲記以贊之。其略雲:餘退閒之志,既不可醫,乃掛冠神武門,幾二十[示x翼]。既而作老圃,於家種篔簹。數百個,皆著鞭持節,因作小亭於其間爲。柱六覆以茅,取窮樸之意。坐於是亭,則淸聲戛玉,醫耳之繁囂;幽香細細,醫鼻之銅臭;桐葉如翠,醫目之塵氛;筍供茶饌,醫口之貪饕;虛心勁節,又可以醫夫自滿而失守者。因取披老詩名之曰‘醫俗亭’。噫!世有高梁畫棟而主人則俗者,何不一過此亭哉!
逸士金元玉先生,琮上,元人也。嘗遊浙之赤城山,徊徘不忍去,因自號‘赤城山’。農居嘗遐嘯淸視,人莫能窺。處己接物,高簡粹白。與史痴翁同稱‘金陸二隱’。痴翁名忠,性豪爽,不事權貴。自號‘痴翁’,署所居樓曰‘臥痴’。
達士唐伯虎先生,寅,吳人也。舉南畿解元,以𡨚錮,遂放浪形跡,然其出入天人間。宸濠慕而聘之,寅度濠有反志,佯狂自免。奇趣溢發,或寄於詩,或托於畫,文采風流,照耀江左。圖其石曰‘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晚皈依佛乘,自號‘六如居士’。
達士羅達夫先生,洪,先吉水人也。以進士第,一官贊善,疏請預定東宮廟儀。忤旨落職,歸屏居不出。闢石洞隱居其中,制半榻,默坐三年。事能前知,嘗曰:‘不可以虛見爲得手,須日日收斂,不使後天習氣,乘機潛發。始不負一生耳。’
逸士趙淮獻先生,金,烏程布衣也。正德時,徵詔不起。造其門者,如入深崖邃壑。恆坐小脡,出入江湖,陶然自樂。南垣箬溪二尚書,結峴山會,造盧請入社,不許。平生頤養,淸靜安恬。年九十自爲祭挽,無疾而逝。
逸士沈子登先生,仕,杭州人,明刑部侍郎銳之子也。身居貴介,志慕淸眞。野服山中,劃然長嘯。自號‘靑門山人’。舉此,以勵世族之戀浮華者。
逸士陳奇委先生,體文,江陰人也。築耕舍於郊西,有田數十畝,力耕而食。賓至必爲治酒,酒酣即賦詩。詩有雲:‘得魚便沽酒,有酒且留。人如此即爲樂,何須復苦貧。無魚亦無酒,宜主不宜賓。如此即高臥,何愁不及晨。’可謂達人之言矣。同時有五嶽、十岳諸山人者,率皆以韋布效薦紳氣,最爲可鄙。𤱶畝中有此,庶幾率眞。
達士顧英玉先生,瑮,上元人也。仕至副使,即歸隱白下。或謂其致仕太早,何以退養淸廉?曰:‘若使宦囊有物,正非所以養淸廉也。’坐臥一小樓,匾曰‘寒鬆’。嘗訓䝉以自給,霍渭崖宗伯,欲以廢寺田百畝資之,拒不納。其固窮若此。
達士朱君佐先生,諫,溫州樂淸人也。仕至副使,即謝政歸。結廬雁蕩山,翛然有塵外之致。或有勸其出山者,曰:‘豈以五斗易我五珍。’五珍謂:龍湫茶、奇音竹、金星草、山藥、官香魚也。五者皆雁山所產。
達士徐先生,昌,閩之崇安人也。潛心理學,以明經訓。導莆田。親喪回籍,服闋不起。或勸之再仕,昌泣曰:‘吾爲升斗祿,冀養親也。今親不逮養,奚仕爲?’遂築室武夷山中,深藏不出。
達士來瞿塘先生,知德,字矣鮮,蜀之梁山人也。幼有至行,嘉靖時舉於鄉,歸養不出。其學以致知爲本,敦倫爲要。有司疏薦,授翰林院待詔,不赴。生平著述甚宏,惟《易注》獨殫心力。先讀易於釜山草堂,六年不能窺其門逕。乃遠客萬縣瞿塘深山之中,沈潛反覆,忘食忘寢,久之豁然有悟,積二十九年,而後成書。以後觀天地,察造化,與物無觸,悠然自得而已。
處士羅𢿋庵先生,名欽順,字允升,江西太和人。朝廷屢詔不起。嘉靖中,復徵爲吏部尚書,亦固辭。是時璁萼用事,𢿋庵巖居杜門,潛心格致之學。嘗雲:立身行以,必先打破義利關頭,否則擾擾到底。所著有《困知紀》。
達士謝子佩先生,廷,富順人也。嘉靖進士,官浙江簽事,遂歸養不出。萬歷初,巡撫曾省吾奏廷,隱居三十年,著書樂道,宜加京秩,風勵山林。詔即家贈太僕少卿,時人稱爲‘山中太僕’。
達士陸子傳先生,師道,長洲人也。登嘉靖進士,甫仕儀部,即告歸養,時年未三十也。杜門郤掃三十餘年,手抄典籍數千卷。風流儒雅,爲世所宗,而其淸高好道,尤人不能。
逸士李印南先生,應箕,字子騎,黃岡麻城人也。萬歷間,世尚苛條,遂爲老圃不出。時兩廣賦稅頻加,南北之民多有如菜色者。卯南作《老圃吟》曰:‘吁嗟圃兮,吾與爾猶存。吁嗟蟲兮,毋嚙我菜根。肉麋肉麋,此上人之所食,而非野人之所宜。’聞者咸太息焉。嘗於鋤下掘一龍神像,朝夕䖍奉。忽夢有金甲碧面者,與語片時。以後決未來事,效應如響。一日謂其弟與子曰:‘今蜀三大寇己平矣,賢者避世,其次避地。’乃背其神,往遁跡川中。
達士虞長儒先生,淳熙,錢塘人也。萬歷進士,仕吏部主事。解官歸,得葛嶺、棲霞之勝,沖煙躡[尸/技],終日陶然。黃寓庸傳之曰:‘以儒爲行,以玄爲功,以禪爲歸,以山水爲寄託,以詞翰爲遊戲。’誠足囊括平生矣。
達士安我素先生,希范,無錫人也。仕吏部主事,以昌言罷官歸。杜門不出,出則乘一舫,圖陶元亮、張季鷹、蘇端明、米南宮諸名賢於倚窗,爲煙水伴,恣其所之,樂而忘返。
達士姚公綬先生,綬,嘉善人也。由御史出,知永甯府。解官歸,作‘滄江虹月之舟’,往來吳越間。望之者,宛若神仙中人。家設亭館,名曰‘丹邱’,人稱爲‘丹邱先生’。
處士周叔大先生,奕,滇之金齒人也。幼而奇嶷,長益凝重。其學問一以知止爲歸。力耕養母,不攖勢利。嘗遇一丹士,欲以術授之。奕曰:‘多金何爲?內丹何如寡欲!外丹何如節用!子休矣。我儒門道士,其取精用宏也久矣。’
達士陸嗣端先生,澄原,平湖人也。天啟乙丑進士,歷官員外郎。以不附東林,被察閒住。其封事略雲:‘臣甘寡援孤立,爲硜硜之小人。決不依草附木,爲疑似之君子。’由是見嫉東林,排之甚力。一官罷去,長嘯而歸,蓋古狂狷之流也。每見溪上人家,小橋流水,恆徘徊,久之而不能去。
逸士聞隱鱗先生,龍,鄞縣人也。寄懷高遠,託跡衡茅。每當風來竹外,雲冷鬆根,輒遂其蕭野之趣。或稱其詩如溪上人家,曲幾疏窗,長與水雲弄色。吾謂其性情亦然。
逸士陳仲醇先生,繼儒,號眉公,華亭人也。年甫壯,即棄名習隱。結廬於小崑山之陽,買舟載書稱‘無名釣徒’。每當草蓑月冷,鐵笛霜淸,覺張志和、陸天隨,去人未達。
逸士方叔殷先生,仲春,秀水人也。躬耕永樂之南村,怡然自樂。陳仲醇所謂‘郤羨白頭殷處士,鵓鴣聲裡獨耕田’者也。葭牆茅屋,不蔽風雨。慕王績爲人,亦自號‘東皋子’。農事之閒,以醫爲業。得錢入市,買斷簡殘書讀之。
逸士朱白民先生,鷺,吳人也。負奇氣,嘗獨遊黃山,遠尋嵩華。宗貞初,騎驢入都,欲上賦頌,不果。歸結廬於郡西之華山蓮子峰下,躬親井臼,不願見豪貴。時與王芥庵、趙凡夫稱‘吳下三高’而白民爲最。
達士李因仲先生,天植,平湖人也。崇貞癸酉舉人。晚更名確,字潛夫。隱居龍湫山中,萬鬆台畔茅屋一間。人稱其‘高蹈遠引,詩含淸江碧嶂之音。’
達士謝彚先先生,遴,宜興人也。崇貞癸酉舉人,晦跡衡門,種菜一畦,不入州府。陳其年寄懷詩云:‘半畝牛宮繞菜田,鋤畦汲水獨悠然。芒鞋一緉千金值,不踏城中又十年。’
居士陸茂璩先生,連〈一作璉〉,吳縣人也。兩中武科,甲申後削髮爲僧,居蓮子峰下。藤蘿𥥆窕,結榻崖中。萬峰當戶,一澗繞門。自號‘了緣道人’。有《楓江遺稿》。
達士黎左岩先生,元寬,南昌人也。登崇貞進士,歷浙江提學副使,以忤溫體仁罷歸。構草廬於谷鹿洲,與生徒講學,淡然自守。順治初,有薦之者,以母老固辭。終身不出。
達士方宻之先生,以智,桐城人也。登崇貞進士,官檢討,負海內名。明亡削髮,改名宏智,字無可,號藥地和尚。遍遊名山不返。所著有《周易圖》、《烹雪錄》、《浮山全集》。
達士劉念庭先生,伯淵,慈谿人也。由進士官至按察副使,引疾致仕,年百有餘歲。先生自隆慶五年釋褐,萬歷十六年歸家,至崇貞十一年,春秋已八十矣。時危國變,隱者猶存。《八秩自嘲詩》足見其志,詩云:‘謂我歸田早,假令不早有何好?幾人欲歸不得歸,黃犬東門添懊惱。’聞者高之。厥後更名‘託空子’,遁入深山不見。
達士張昊東先生,若羲,華亭人也。崇貞癸未進士。甲申以後,潛身村野,躬自灌園。故友訪之,則荷鋤戴笠,相揖於紫爪白莧之間。破屋數椽,淡如也。或自稱爲‘寒松子’。
逸士魏叔子,禧,江西甯都人也。明末諸生,與弟禮結廬於金華之翠微峰,偕隱不出。公卿聞其名,皆願見之,弗往。禮字季子,遍遊海內名山,與叔子同居翠微,常有雙鶴來伴雲。
達士劉欽爾先生,永鍚,大名魏縣人也。舉崇貞孝廉,授長洲教諭。明亡隱於陽澄湖,巡撫欲薦之,以疾固辭。家貧衣食或不給,處之泰然。常自操舟鼓枻出,至中流作歌,歌竟而返。望夕陽在山,獨婆娑於煙樹之下。
達士夏元貞先生,道,大名人也。舉崇貞孝廉,即絕意仕進。明亡率婦子入山,耕績自食,或操斤作紡車以鬻。人愛其堅致,咸爭購之。短衣行歌,聲振林木間。爲詩文,脫稿即棄去。諸子讀書,只令識字記數。長則牧牛負薪,溷其跡於煙霞焉。
達士林位㫋先生,明俊,平都人也。慷慨有志,少時即能爲詩古文詞。崇楨甲申蜀䧟,閣部王應熊承旨討,賊膺薦舉第一人,授兵部職方司主事。明亡不出。順治間,題授副使,稱病不仕。後舉博學鴻詞,亦不赴。結[廬-皿+心]桐陰,曠然自適,隱居三十餘年。嘗在平都請乩,餘偶臨其筆,贈以‘鐵肝石膽’四字。所著有《淡遠堂文集》、《巴字園詩集》、《梧桐居近集》存世。淸
處士黃太沖先生,宗羲,餘姚人也。受業於明儒劉念台之門,研究先賢之學,以是從遊者日眾。康熙十八年,都御史徐元文特薦於朝,太沖以疾辭。齋心危坐,力掃外緣。其著述,上下千古,穿穴群言。自天官地誌,三教九流之書,無不精研。學者稱‘梨洲先生’。
達士仇知幾先生,兆鰲,字滄柱,鄞人也。少從黃宗羲講切性命之學,爲諸生有盛名。官吏部右侍郎,即引疾歸。與會稽陶存存研窮修養秘旨,久之鬆顏鶴貌,照耀山林,蓋浩然有得者也。所著《四書說約》、《杜詩詳解》及《黃老參悟》諸書行世。
遺士陶存存先生,素耜〈元名式王〉,會稽人也。少遊越水吳山,燕台金闕,其才華益盛。登康熙進士,即退處山陰。往來霍僮洞天,遇方外至人,傳以修養秘法,遂焚時藝之文。作《道言五種集注》及《丹家雜義》,以招後學。仇知幾稱其‘笑傲林泉,樂天達命’,洵知言也。自號‘淸淨心居士’,又曰‘通微道人’。
達士顏先生,欽明,戎盧人也。康熙丙午舉於鄉,研窮經史之學。吳三桂據蜀時,士大夫多爲迫脅,欽明獨抗節不出。蜀平,結屋於玉蟾山下,終身不跡城市。
逸士沈越溪先生,巨儒,萬縣人也。寄懷高尚,肥遁山中,自號‘西溪野人’。四川總制李培之,知其夙學,勸之仕,不應。闢堂數椽,曰以冷笑爲樂。望眉宇者,咸目爲巢父、許由。
達士程伍喬先生,夢星,江都人也。登康熙進士,官編修,以丁艱歸,遂終身不出。葢淡於[熒-火+大]利者也。築筱園並漪南別業,謳吟偃仰於其中。每當竹搖翠雨,雲度湖陰,便與幽人佳客烹茶啖餅,即景言詩。望之者,不啻有孤雲野鶴之象。
達士張奕山先生,梁,婁縣人也。登康熙進士,即退隱西溪。築葆閒堂十景,備水竹花葯之勝。奕山善鼓琴,遇山水深處,及風月佳時,安弦動操,仙馭爲之停空。子侄皆顯貴,或勸之出山,淸要可立致,笑不答也。心空及第,專務禪修,自號‘幻花道人’。
逸士金壽門先生,農,錢塘布衣也。天懷冷峭,不與時趨。歲晚務[門@夕],得人忙我暇之趣。嘗於臘月杪出其家釀,要諸鄰翁談笑,泛論古今逸民,眞高士也。中年作汗漫遊,遍走齊、魯、燕、趙、秦、晉、楚、閩而歸。嘗願如邋遢道人,日行千里;又願如玉溪生,打鍾掃地,作淸涼山行者。乾隆間,寄跡楊州,隱於書畫之間。
逸士李客山先生,果,長洲布衣也。讀書味道,隱於南岡。忍飢誦經,衡門兩板,時或樵薪不繼,怡然也。嘗雲:‘富貴可樂,不如神仙,朝市可住,不如林泉。’乾隆間,巡撫雅公聞其名訪之,避而不見。眞吳中高士也。
達士趙鷗白先生,翼,一號甌北,字雲鬆,陽湖人也。乾隆二十六年探花及第,官貴西道,以母老乞養,遂不復出。鷗白休官既早,遊屐亦寬。嘗遊天台、雁蕩、武夷諸峰,洒然有挾仙遨遊之想。過貴州福泉山,徘徊於禮斗亭中,錄打坐歌去。晚年飯後,行逍遙法,遂得年登大耋。管領林塘者,凡數十年。
逸士殷果園先生,如梅,元和人也。安貧樂道,幽節自貞。人或訪之,則見曲水一灣,衡門兩版。在橫橋疏柳間,簞瓢屢空,自如也。嘗題一聯雲:‘林臥眞堪忘歲月,心閒應不愧神仙。’餘神遊見之,直評其爲逸士。
達士吳竹橋先生,蔚光,昭文人也。登乾隆進士,官禮部主事。初入詞館,即改儀曹。渴慕煙山,復辭華膴,向禽之志切,箕穎之淸深矣。嘯傲湖山,覃研文史,搜奇碑版,跌宕琴樽。人皆羨其風流,吾獨重其高隱。
逸士羅雨峰先生,聘,歙縣布衣也。後寄幾於楊州,嘗受業於壽門。筆有奇情,喜畫鬼物,凡有所遇,皆寫長卷記之,成《鬼趣圖》。餘神遊雨峰之齋,鬼皆起拜,眞奇事也。既能畫,更能詩,喜遊山水,更好禪宗。嘗作《起信錄》,釋禪、淨兩家之惑。
逸士翁澹生先生,春,華亭布衣也。性情淸曠,詩筆蕭閒,許用晦羅昭諫猶不逮也。其友人序其集雲:‘嗜恬淡,甘寂寞。菽水奉母,耕讀教弟。四十不娶,亦不就有司。試爲詩,如朱弦疏越,一唱三歎。’八句盡澹生矣。翁遊揚州,題壁有:‘二分月影關山夢,一流濤聲今古愁’之句。餘適化老道閒遊,礙‘愁夢’二字,非逸士所言,爲攺‘夢’爲‘共’,‘愁’爲‘流’,‘取共此一輪月,滄江流不息’之義。翁重過見之,𢙀然下拜,曰:‘攺吾詩者,非仙筆不能也。’
逸士徐洄溪先生,大椿,吳江布衣也。性好湖山,不慕榮利。平時以淸淨爲宗,闢草堂於太湖之濱,門前七十二峰,靑入座間。注《陰符經解》及《道德句解》,燦然可觀。自營藏脫居,題一聯雲:‘滿山靈草仙人藥,一徑松風處士墳。’餘神遊見之。
張三豐先生全集,三卷
重刊道藏輯要
張三豐先生全集
漢嘉長乙山人李西月重編,張道淵子深氏書
閬中朱道生晚成子校刊
侄、瑛春城
朱瓚素園仝校字
男、璜磻溪
夫道者,統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名。含陰陽動靜之機,具造化玄微之理。統無極,生太極。無極爲無名,無名者,天地之始;太極爲有名,有名者,萬物之母。因無名而有名,則天生、地生、人生、物生矣。今專以人生言之。父母未生以前,一片太虛托諸於穆,此無極時也。無極爲陰靜,陰靜陽亦靜也。父母施生之始,一片靈氣投入胎中,此太極時也。太極爲陽動,陽動陰亦動也。自是而陰陽相推,剛柔相摩,八卦相蕩,則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矣。故男女交媾之初,男精女血混成一物,此即是人身之本也。嗣後而父精藏於腎,母血藏於心,心腎脈連,隨母呼吸,十月形全,脫離母腹。斯時也,性渾於無識,又以無極伏其神,命資於有生,復以太極育其氣。氣脈靜,而內蘊元神,則曰眞性;神思靜,而中長元氣,則曰眞命。渾渾淪淪,孩子之體,正所謂天性天命也。人能率此天性,以復其天命,此即可謂之道。又何修道之不可成道哉?奈何靈明日著,知覺日深,血氣滋養,歲漸長歲,則七情六慾、萬緒千端晝夜無休息矣。心久動而神漸疲,精多耗而氣益憊。生老迫,而病死之患成,並且無所滋補,則瘵病頻生。而欲長有其身,難矣。觀此生死之道,人以爲常,誠爲可惜。然其疾病臨身,亦有求醫調治,望起沈痾,圖延歲月者,此時即有求生之心,又何益乎?予觀惡死之常情,即覓長生之妙術。辛苦數年,得聞仙道。仙道者,長生之道也,而世人多以異端目之。夫黃老所傳,亦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之理也,而何詫爲異端哉?人能修正身心,則眞精眞神聚其中,大才大德出其中。聖經曰:‘安而後能慮’,富哉言乎!吾嘗論之矣。有如子房公之安居下邳,而後能用漢報韓;諸葛君之安臥南陽,而後能輔蜀伐魏;李鄴侯之安養衡山,而後能興唐滅虜;他若葛稚川之令勾漏,趙淸源之剌嘉州,許眞君之治旌陽,是皆道成住世,出仕安民者。彼其心,不皆有君父仁義之心哉?孔子鄙隱、怪,孟子拒楊、墨。隱也者,乃讖緯說、封禪書之類;怪也者,乃微生高、陳仲子之類。仙家不然也。長春朝對,皆仁民愛物之言;希夷歸山,懷耿介淸高之致,何隱怪之有哉?楊子爲我,墨子薄親,仙家不爾也。三千功行,濟人利世爲先資;二十四孝,吳猛、丁蘭皆仙客。又何楊墨之可同哉?孔曰‘求志’,孟曰‘尚志’。問爲何志?曰:‘仁義而已矣’。仁屬木,木中藏火,大抵是化育光明之用,乃曰‘仁’。義屬金,金中生水,大抵是裁製流通之用,乃曰‘義’。仙家汞鉛,即仁義之種子也。金木交並,水火交養,故嘗隱居求志,高尚其志,而後汞鉛生,丹道凝。志包仁義汞鉛,而兼金木水火之四象,求之尚之者,誠意爲之。意土合而五行全,大道之事備矣。故孔孟當日,只闢隱怪楊墨,而未聞攘斥佛老。唐宋以來,乃有韓、朱二賢,力闢二氏。諸大儒和之,群小儒拾其唾餘,以求附尾。究竟闢著何處?反令世尊含笑,太上長嘆。小儒輩,不過徒吹濫竽,未必有韓朱之識見也。何言之?韓、朱之闢二氏者,闢其非佛非老之流,非闢眞學佛老者也。不然《昌黎詩集》往來贈答,又何以極多二氏之人?如送張道士有詩,送大顚有詩,送惠師、靈師皆有詩。或以爲借人發議。故於惠師雲:‘吾疾遊惰者,憐子愚且淳’,於靈師亦云:‘方將斂之道,且欲冠其顚’,似譏之矣。然何以於張道士盡無貶詞,於大顚師全無誚語?蓋此二師者,乃眞仙眞佛之徒。張仙以尚書不用而歸眞,顚佛以聰明般若而通禪,雖昌黎亦不能下手排之,肆口毀之也。且其家又生韓湘仙伯,雪擁藍關,蓋己知遠來者之非凡人也。朱子少年亦嘗出入二氏,蓋因不得其門而入,爲二氏之匪徒所迷,故疑其虛無荒誕、空寂渺茫、回頭抵牾耳。迨其晚年學博,則又愛讀《參同契》,並雲:‘《參同》之書,本不爲明《易》,蓋藉此。以寓其進退行持之候耳’。更與人書雲:‘近者道間不挾他書,始得熟玩《參同》’。是更津津然,以仙道爲有味也。然則韓朱二賢,特闢其非佛非老之流,非闢眞學佛老者也。否則前後一身,自相矛盾,則二賢亦可笑也。予也不才,竊嘗學覽百家,理綜三教,並知三教之同此一道也。儒離此道不成儒,佛離此道不成佛,仙離此道不成仙,而仙家特稱爲道門,是更以道自任也。復何言哉?平充論之曰:儒也者,行道濟時者也;佛也者,悟道覺世者也;仙也者,藏道度人者也。各講各的妙處,合講合的好處,何必口舌是非哉?夫道者,無非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而已矣。孔子隱諸罕言,仙家暢言之、喻言之,字樣多而道義微,故人不知耳。人由天地而育,亦由父母而生。順而用之,則鼻祖耳孫,嗣續而成,逆而用之,則眞仙上聖,亦接踵而出,同其理也。《悟眞篇》云:‘修身之事,不拘男女。此金丹大藥,雖愚昧野人,得之立登仙位。’不拘貴賤賢愚,老衰少壯,只要素行陰德,仁慈悲憫,忠孝信誠,全於人道,仙道自然不遠也。又須洞曉陰陽,深參造化,察其眞偽,得陰陽之正氣,覓鉛汞之眞宗,方能換骨長生,居不夜之天,玩長春之景,與天地同久,日月同明,此正大丈夫份內事也。至於旁門邪逕,御女採陰,服煉三黃,燒餌八石,是旁門無功也。又有以按摩導引,吐納呵噓,修服藥草,爲養生之方者,雖能暫去其疾,難逃老衰命盡,而被達人恥笑也。伯端翁雲:‘閉息一法,若能忘機絕念,亦可入定出神。’奈何精氣神屬陰,宅舍難固,不免有遷徙之苦。更有進氣補血,名爲抽添接命之術者,亦能避疾延年、保身健體,若欲服食養就胎仙,必不能也。其他旁門邪逕,乃實爲吾道之異端也,何足道?或者謂人之生死皆有數定,豈有違天數而逃死者?獨不思:‘福自我求,命自我造,陰騭可以延年。學長生者,只要以陰功爲體,金丹爲用,則天數亦可逃也。伏維我太上道祖,列聖高眞,施好生之心,廣度人之願,宏開玄教,秘授仙方,名曰‘金丹’。原始要終,因此盡露天機,大泄元奧。其中行持妙用,三候三關,九琴九劍,藥材法器,火候符章,悉己敷衍全備,各宜詳究諸經,以還其性命之本。予論雖俗,義理最美,所謂眞實不虛也。倘得者無所猜疑,庶可以行持下手,雖不遇明師好友,得遇此書,即如師友在前,自能頓悟無上也。較諸行世丹經,悉合一理,罔不洞徹,實屬苦海之慈航,指迷之智燭。雖曰行之惟艱,然勿畏難而苟安也。再有進箴者,身抱金丹之後,即宜高隱洞天,深藏福地,勿以黃白賣弄朝廷,爲方士之先導。隱顯度世,以待天符,白日飛昇,不露圭角,此方爲無上上品眞人,歷萬劫而不壞者也。後來同志,玩之鑒之。
長篇巨觀,首探大道之源,而講生人之理,與人生老病之故,引彼回頭向道,修正治平,如古來英雄神仙,身名兩樹,忠孝兩全,非同楊墨隱怪,使人知此道亦儒道也。養汞培鉛,無異乎居仁由義。韓朱闢二氏,只闢二氏之假徒,更爲通論,外掃旁門邪逕,一歸於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之道。振聾發瞶之洪響,經天緯地之大文。
天地之間,至靈至貴者,人也;最忙最速者,時也;可大可久者,金丹也。惜人多溺於功名富貴場中,愛欲恩情之內,狼貪不已,蛾撲何休?一朝大限臨身,斯時悔之何及?惟其甘分待終,就死而已。誰知有長生不老之方?誰悟有金丹靈藥之妙?誠可惜哉!此金丹靈藥,非世間之所無,非天上之不可得者,只在於同類中求之,乃生身固有之物也。簡而且易,至近非遙。餘嘗有《金丹賦》記之,詞極朗鬯,今追憶其中段雲:‘夫造金丹者,始則借乾坤爲玄牝,學造化於陰陽,識二八之相當,知坎離之互藏,候金氣之滿足,聽水潮之汪洋。繼則看鉛花於癸後,玩月夕於庚方,制刀圭於片晌,罷龍虎之戰場,喚金公而歸舍,配玉女而入房。’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先儒曰:‘聖人不言易,以滋人之惑;亦未嘗言難,以阻人之進。若人用意追求,慇懃修煉,自必入聖超凡,長登壽域,永享無窮之樂也。豈小補哉?且人爲功名富貴,亦有備極窮苦而後可成者。若以勞苦之心,易而爲修煉之心,將見九還到手,萬劫存神,以比功名富貴,孰短孰長耶?’仲尼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又曰:‘其爲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不仁不義,莫甚於狂貪妄想。胡氏曰:‘志於道,則外物不足以累其身。’《悟眞》曰:‘若會殺機明反復始,知害裡卻生恩。’是知慾求還丹,必先絕欲。勤於殺機者,刻刻有靈劍在手,外欲乍乘,急須就起殺機,勿容縱意。久久純熟,對境無心,即可行反本歸根之道。《易・翼》曰:‘終曰乾乾,反覆道也。’反覆之道得,長生之果證也。人胡不勉而行之?萬物如草木之匯,猶能歸根反本,以歷歲時。人爲萬物之靈,動至死地,是反不如草木也,能不愧乎?夫此反本歸根之道,又非邪逕旁門之說也。世人以德行爲先,陰功爲本,察陰陽造化之機,求玄牝乾坤之妙,辨二八坎離之物,定金花水月之時,施降龍伏虎之威,明立命生身之處,其間致虛守靜,他主我賓,日月交光,戊己爲用,則丹成反掌矣。《易》曰:‘男女媾精,萬物化生。’人有此身,亦因父母而得,倘無父母,身何有乎?故作金丹之道,與生身事同。但順則成人,逆則成仙。順逆之間,天地懸隔,祗要逆用陰陽,自然成就,並非邪逕旁門也。茲餘所論,大泄眞機,皆列聖口傳心授之旨。人能照此下手行持,自能奪天地玄妙之功,窮鬼神不測之奧,誠金丹之口訣也。除此之外,再無別傳。先賢雲:‘聖人未生,道在天地。聖人已往,道著六經。’予之末論,雖不敢與聖經相比,亦可爲問道之正途,如撥雲霧而見靑天,似剪荊棘而尋大路,坦然無礙,豁然有門。學者若能專心研究,自然默契仙緣,幸勿輕易視之也。萬金難換,百寶難求,勿示非人,尚其重之。
《悟眞篇》云:‘學仙須是學天仙,惟有金丹最的端。’此篇專講金丹外藥,而金液內藥亦次其中矣。反反覆覆,總勸人及時省悟,煉已求鉛。覺世婆心,傳神簡上。舊賦一段,句句口訣。有志者,再求口訣中之口訣,則還丹不難矣。
一陰一陽之謂道,修道者,修此陰陽之道也。一陰一陽,一性一命而已矣。《中庸》云:‘修道之謂教。’三教聖人,皆本此道以立其教也。此道原於性,本於命。命猶令也,天以命而賜人以令也;性即理也,人以性而由天之理也夫。欲由其理,則外盡倫常者其理,內盡慎獨者其理。忠孝友恭,衷乎內也,然著其光輝,則在外也。喜怒哀樂,見於外也,然守其未發,則在內也。明朗朗天,活潑潑地,盡其性,而內丹成矣。夫欲全其令,則慇懃顧之者此令,依法用之者此令,存心養性,此顧命之勤勞也。集義生氣,此用令之法度也。煉氣化神,煉神還天,復其性,兼復其命,而外丹就矣。吾願後之人,修此正道,故直言之。修道以修身爲大,然修身必先正心誠意。意誠心正,則物慾皆除。然後講立基之本,氣爲使焉,神爲主焉。學者下手之初,必須知一陽初動之候,眞鉛始生之時,其氣迅速如電,而不能久居於先天,霎時而生癸水,頃刻而變經流。迨至生形化,質已屬後天,而不可用矣。崑崙之上有玄門,其竅甚小。陰陽會合時,不許動,搖待其情性相感,自然彼我相通。凡有形質者,不能升入竅內。夫惟眞氣槖龠,乃能進於竅內也,故聖人直指先天一炁,沖開此竅。又曰:‘修行之徑路,可以續命延年,修眞而全眞,無來無去,不生不滅。’今之愚人,聞說有用生陽之道者,卻行御女巧詐之術。正如披麻救火,飛蛾撲燈。貪其美色,胡肆縱橫,日則逞力多勞,夜則恣情縱慾,致使神昏炁敗,髓竭精枯,猶不醒悟,甘分待終。古之賢人不然。忠孝兩全,仁義博施,暗行方便,默積陰功。但以死生爲念,不以名利關心。日則少慮無思,夜則淸心寡欲。以此神全炁壯,髓滿精盈。每嘆凡軀如石中之火,似水上之漚。未聞道者,急求師,已聞道者,急求藥。又能廣參博採,信受奉行。求先天之大藥,尋出世之丹方,忙忙下手速修,惟恐時不待人。夫道者,豈是旁門小技?乃至人口傳心授,金液還丹之妙道也,非定息二乘之法,乃最上一乘之道,以有爲入無爲,以外藥修內藥,以己而求彼,以陰而配陽,以鉛而投汞,以炁而合神。無爲者,非防危守城之方,溫養沐浴之事,乃得丹之後,脫胎神化之功也。有爲者,非採戰提吸之術,九一動搖之法,乃安靜虛無之道。守雌不雄,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即未得丹之前煉已築基之事也。有爲無爲,體用之始終,已見於此。內藥外藥,出處之法相,又詳於彼。外藥者,在造化窟中而生;內藥者,在自已身中而產。內藥是,精外藥是炁;內藥養性,外藥立命;性命雙修,方合神仙之道。大修行人,欲求先天外藥,必煉己以待陽生,用神炁煉成慧劍,採金水勻配柔剛。古人採藥進火,全憑此物,除七情之患,去五賊之害。若無煉己以去賊之患害,則不能常應常靜,魂魄焉能受制?情慾豈不相?干若要入室施功,臨爐下手,則外火雖動,而內符不應。只因剛柔未配,以此慧劍無鋒,群魔爲害,心神不甯,慾念雜起。故乃逐境飄流,致使汞火飛揚,聖胎不結。如使煉己純熟,則心無雜念,體若太虛,一塵不染,萬慮皆空。心死則神活,體虛則氣運。方許求一陽之道,二候之功。還丹容易,煉已最難。憑慧劍,剖破鴻濛,舒匠手,鑿開混沌。卻用陰陽顚倒之法,水火既濟之道,乃行地天交泰。使陽居下,火必照上;令陰在上,水能潤下。只要苦行忍辱,身心不動,已之性若往,彼之氣自回。人能如此,便得守雌不雄,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之效也。太極將判之閒,靜以極而未至於動,陽初復而未離乎陰。候此眞先炁天降,以法追攝,送入黃庭之中。日運已汞,包固周密汞氣漸多,鉛氣漸散,合丹於鼎。又須調停眞息,周流六虛,至聲寂而意合,乃氣勻而脈住,丹始凝結。只待聖胎氣足,十月功圓,脫胎神化,降生嬰兒。調之純熟,出入縱橫,往來無礙,不被群魔引誘,只待九轉功成,面壁之時,煉精則化炁,煉神則化虛,形神俱妙,與道合眞,此大丈夫功成名遂之時也。是道古人不傳於世,蓋緣愚人信之不篤,行之不勤,而且反生誹謗,是以秘而不傳。予自得遇至人以來,述此修身秘要,以警覺後學同志者,各加黽勉,共陟仙都。
此篇窮性命之眞,發聖賢仙佛之理,本本原原,如疏如注。有爲無爲之序,內藥外藥之分,養胎脫胎之妙,儘著簡編。觀止已,蔑以加矣。
〈此祖師刪攺前人之作以示人者故附入全集〉
夫功夫下手,不可執於有爲,有爲都是後天,今之道門,多流此斃,故世罕全眞;亦不可著於無爲,無爲便落頑空,今之釋門多中此斃,故天下少佛子。此道之不行,由於道之不明也。初功在寂滅情緣,掃除雜念,除雜念是第一著築基煉已之功也。人心既除,則天心來復,人欲既淨,則天理常存。每日先靜一時,待身心都安定了,氣息都和平了,始將雙目微閉,垂簾觀照心下腎上一寸三分之間,不即不離,勿忘勿助,萬念俱泯,一靈獨存,謂之正念。斯時也,於此念中活活潑潑,於彼氣中悠悠揚揚,呼之至上,上不沖心,吸之至下,下不沖腎。一闔一闢,一來一往,行之一七二七,自然漸漸兩腎火蒸,丹田氣暖,息不用調而自調,氣不用煉,而自煉。氣息既和,自然於上中下不出不入無來無去,是爲胎息,是爲神息,是爲眞槖龠,眞鼎爐,是爲歸根覆命,是爲玄牝之門天地之根。氣到此時,如花方蕊如胎方胞。自然眞氣薰蒸營衛,由尾閭穿夾脊,升上泥丸,下鵲橋,過重樓,至絳宮,而落於中丹田。是爲河車初動,但氣至而神未全,非眞動也。不可理他,我只微微凝照,守於中宮,自有無盡生機,所謂養鄞鄂者,此也。行之一月二月,我神益靜,靜久則氣益生,此爲神生氣氣生神之功也。或百日,或百餘日,精神益長,眞氣漸充,溫溫火候,血水有餘,自然坎離交媾,乾坤會合,神融氣暢。一霎時間,眞氣混合,自有一陣迴風上沖。百脈,是爲河車眞動。中間若有一點靈光覺在丹田,是爲水底玄珠,土內黃芽。爾時一陽來復,恍如紅日初升,照於滄海之內,如霧如煙,若隱若見,則鉛火生焉。方其乾坤坎離未交,虛無寂滅神凝於中,功無間斷,打成一團,是爲五行配合。至若水火相交,二候採取,河車逆轉,四候得藥,神居於內,丹光不離,謂之大周天,謂之行九轉大還也。此時一點至陽之精,凝結於中,隱藏於欲淨情寂之時,而有家有形。到此地位,息住於胎,內外溫養,頃刻無差。又謂之十月功夫也。
夫靜功在一刻,一刻之中,亦有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之功夫在內,不獨十月然也。即一時一日,一月一年,皆然。坐下閉目存神,使心靜息調,即是煉精化氣之功也。迴光返照,凝神丹穴,使眞息往來,內中靜極而動,動極而靜,無限天機即是煉氣化神之功也。如此眞氣朝元,陰陽反覆,交媾一番,自然風恬浪靜。我於此時,將正念止於丹田,即是封固火候。年月日時,久久行此,三部功夫,不但入圜十月也。故曰運之一刻,有一刻之周天,運之一時一日一月一年,即有一時一日一月一年之周天也。然一刻中,上半刻爲溫,爲進火,爲望,爲上弦,爲朝屯,爲春夏;下半刻爲涼,爲退符,爲晦,爲下弦,爲暮䝉,爲秋冬。一時則有上四刻下四刻之分,即一日一月一年皆同此之謂。攢簇陰陽五行一刻之功夫,奪一年之氣候也。到此乃是眞空眞靜。或一二年至十年百年,打破虛空與太虛同體,此爲煉神還虛之功也。前功十月既滿,須時時照顧嬰兒,十步百步,千里萬里,以漸而出。倘或放縱不禁,必致迷而不返。仙經曰:‘神入氣成胎,氣歸神結丹。’,所謂一點落黃庭是也。但人雜念少者,得丹早,雜念多者,得丹遲。此法簡易,奈人不肯勇猛耳。若能恆久行持,必然透金貫石,入水蹈火,通天達地。再行積功累行,服煉神丹大藥,必然形神俱妙,白晝飛昇,全家拔宅。此又在功德之淺深何如耳。設或不服神丹,只顧陽神沖舉,回視舊骸,一堆塵土,夫亦白日羽翰,萬劫長存,可與宇宙同春者矣!
七返九還之法,下手興功,先將上竅陽裡眞陰,入內金鼎氣海之中,與下竅眞陽配合。陽裡眞陰,即是自家元神,屬三魂;下竅眞陽,即是身中元氣,屬七魄。其先後二氣一合,則坎離自交,魂魄混合,神氣凝結,胎息自定,每日如外夫婦交情美快,切不可著他。水火自然既濟,發運四肢,如外火之生,熖熖相似,只要水火均平,此是小周天火候。調和薰蒸,喉息倒回元海,則外陽自然入內,眞火自然上沖,渾身蘇軟,美快無窮。腹內如活龍動轉升降,一日有數十樣變化。嬰兒奼女,自然成合,此是採陰補陽一節。修煉玉液還丹,即築基煉己,積內法財,終日逍遙,晝夜常明,乃長生久視之初階也。世人常借五穀養命,數日不食則氣飢死矣。若人年老,下元虧損,骨髓俱空,不能勝五穀之氣,是五穀能養人亦能殺人。若會內外交接,水火既濟,氣血逆流,五臟氣合,脾胃開暢,食入腹中,亦能化氣生精養神。人果能得下手天機,直候骨髓盈滿,腹臍如孕婦人一般,卻不是有胎形相,不過是氣滿精盈神全而己。如果三全,則眞火鍛煉,調神煉虛,大丈夫功成名遂之時也。奉勸學人,參訪宗師,若求至人,抉破一身內外天機明白,下手速修,煉已待時。候一陽至,擇地入室煉此龍虎大丹。必要僻靜雞犬不聞之處,外邊又要知音道友,不要一個閒雜人來到,恐防驚散元神。先言和光同塵,今言僻靜處,何也?煉己於塵俗,養氣於山林,是入室興功下手之時也。要超凡入聖,豈是小可的事?必須要一塵不染,萬慮俱忘,絲毫無掛,一刀兩斷,永作他鄉之客,終無退悔之心。持空煉神,守虛煉性,渾身五臟、筋骨、氣血都化成靑氣。專心致志,演神純熟,成形受使,星回斗轉,隨心所變,直養得渾身無有皺紋,如蜘蛛相似。上七竅生光,晝夜常明,身如太虛,才是正時候,方可求仙道。這應驗氣滿神全,法財廣大,方可煉大丹,才叫做一個丹客。工夫既得,時候自至,七竅光明,三陽開泰,神劍成形,趁水順風,發火雷轟電閃,方奪外天機,下手擒拏,採吾身外眞鉛,以龍嫁虎,驅虎就龍。若會攢簇,不失時節,湛然攝起海底之金,即開夾脊上泥丸,落入水晶宮之內,與木汞配合,不過半刻,攢簇己定,眞火衝入四肢,渾身骨肉火燒刀割相似,最難禁受,就是十分好漢,到此無一分主張。防危慮險,沐浴身心,水火既濟,頃刻間,渾身如炒豆子一般相似,一齊爆開,渾身氣血,都會成形說話,就在身上鬧成一堆。舌根下又有兩穴,左爲丹井,右爲石泉。此正是廉泉穴,隨骨脈一齊開下,腎水上湧,到如外水泉一般,咽納不完,嗞味甚異比糖蜜更不相同。又其至妙者,臨爐下手之初,地將產其金蓮,天亦垂乎寶露,忽然一點眞汞下降,透心如冰涼。即運一點神火,隨之攢簇於交感宮內,渾然湛然,如千千戰鼓之鳴,萬萬雷聲之吼,又即是自己一身百脈氣血變化,休要驚怕,只要踏罡步斗,執劍掌印,這裡正是兇惡處,三回九轉,降帥召將,如此防顧,於虛空中,或見龍虎相交,天地交泰,日月交宮,見眾仙諸佛。工夫到此,諸境發現,切不可認他,恐著外邪。既認元神,汞鉛相投,三日才生大藥。三日裡最難過,遍世界都是邪境,四面神號鬼哭,八方殺氣狼煙,此正是大開關工夫。到此十個九個都嚇殺了,心不可有恐布,蓋已雖化成神,卻是陰神,陰神最靈,能千變萬化,諸境爲害,他豈肯善善降伏?前人說得好:你會六通神,方才脫生死。你若不會六通神,休想成道混沌。又至三十時辰二日半,氣氣相通,氣滿至極,忽然活潑潑地,逆出太陽流珠,脫殼入口,百萬龍神盡皆失驚。此是元陽眞丹藥,入口始知,我命不由天也。仙雲:‘這回大死,今方活。’,又雲:‘一戰而天下平’,即是此等地位。這才是天地交泰,日月交宮。眞陽之藥到口,頃刻周天火發,骨胎化作一堆肉泥,陽神脫體撒手,無礙,專心致志,持空養虛,以空養神,以虛養心,隨心變神。夫萬物皆天地生髮,吾萬神朝拜而賓服,厭居塵世。逍遙蓬島,自有三千玉女,奉侍終日,蟠桃會上,飲仙酒,戴仙花四大醺醺,渾身徹底。玲瓏海底,龜蛇出現,萬神受使,才是眞鉛眞汞顚倒,渾身紫霧毫光,瑞氣千條,是五龍大蟄法也。煉之百日,玄關自開,嬰兒顯相,龜蛇出現,自然蟠繞。學者到此地位,口中才幹得外汞,煉之六個月,體似銀膏,血化白漿,渾身香氣襲人,口中出氣成雲,此是靈丹成熟。一塊干汞,人服之永不死矣,亦能治死人返活。煉之十個月,陽神脫體,一身能化千萬身。只候十二月,奪盡天地全數,陽神已就,渾身出入只萬四千陽神,步日月無影,入金石無礙,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刀兵不能傷,鬼神不能測,變化無窮,已成眞人也。渾身氣候,無不是眞藥,雞餐成鳳,犬食成龍,此理鬼神也難明,若不見過這樣言語,必不信大藥金丹也。造化工夫,三回九轉,七返八還,火候細微,攢簇口訣,只三五日閒,把天地都顚倒過,都是自然。人身造化陰陽,亦是自然,卻要體天地造化,方可成就。事從做過見過,從試應驗到自然處,工夫雖是一年火候,細微只在百日之內,動靜兇惡只在幾日一時裡。得內外攢簇,頃刻湛然,聖胎成就。產黍米之珠,吞入腹內,周天火足,脫胎換骨,只是要持空養虛,餘皆自然。今人果得明師指示,先煉已於塵俗,積鉛於𢋨市,攢年簇月、攢日簇時,大定之中只在一剎那間,不出半個時辰,把天地都顚倒過。運火十月之工,體天地自然之法,若不能死中求活,焉能逃出三災八難哉。
三淸俸祿,玉皇廩給,非先聖賢哲焉能受?得如許旌陽、葛仙翁殷眞君等八百餘家,俱是成道之後,方煉服食,以度群迷。仙雲:‘內丹成,外丹就。’此言人得正傳,先積精累氣,收積內外法財,養得氣滿神全,金光出現,晝夜常明,如是則吾身內丹成,而吾身外丹亦發相矣。凡看書,不可按圖索駿。學者於晝夜常明之時,藥苗已生,方可採吾身外之藥,配吾身中之雌雄,以得金丹入口。周天火候,發現頃刻湛然,撒手無礙,才是金蟬脫殼。默朝上帝,中遇仙舉,受其天祿,萬神朝禮。能折天補地,摘星握月,驅雷轉斗,呼風喚雨,舉意萬神,使覻天地如手掌相似。這福德勝三輩天子,智慧勝七輩狀元。到這般時候,方可煉服食金丹。此丹如黍米一粒,落於地,則金光燭天,方名神丹。若不通神,敢說是外丹服食?此理奧妙,天機深遠。金種金,銀種銀,外邊無有別靈神。此黃白之術,不是凡間金銀,爲母遏氣。果得正傳,能產先天大藥,認得黃芽白雪,此爲黃白,方可爲母遏氣,以煉神丹。但是金銀水藥,都屬後天,且又不知眞陰眞陽同類,萬萬無成。慨世學者,眞假不辨,不遇正人,都是盲修瞎煉。實修性命之士,若未遇眞師,且潛心看書。夫古聖丹書不空說一字妄言一句。只是後人不識邪正,又不知聖賢書中都是隱語譬喻,遭遇庸師,執認旁門,毒藥入心,又無通變,似是而非,自高自是,聲音顏色拒人千里之外,則高人望望然去之,況仙聖乎!學者未遇正人時,當小心低意,積功累行,遇魔莫退,遭謗勿嗔,重道輕財;一遇正人,篤志苦求,快破一身內外兩個眞消息,忽然醒悟諸書,才不爲人迷惑。若是志人君子,實心爲命,掃盡旁門,重正心猿,重立志氣,低心下意,經魔歷難,苦求明師,窮取生身受氣初。初者是元始祖氣,此氣含著一點眞陽眞陰。夫眞陽眞陰,產於天地之先,混元之始,這顆靈明黍米寶珠,懸在虛空,明明麗麗,但未有明師指破的人,如在醉夢相似,離此一著,都是旁門。此靈明寶珠於虛空之中,包含萬象,潛藏萬有,發生萬物,都是這個。
此物在道門中,喻眞鉛眞汞,一得眞得,不可著於乾坤、日月、男女上。只於己身內外,安爐立鼎,煉已持心,明理見性之時,攢簇發火,不出半刻時辰,立得黍米玄珠,現於曲江之上。刀圭入口,頃刻一竅開,百脈齊開,渾身筋骨、五臟、血肉都化成氣,與外水銀相似到此時候,用百日火功,方有靈妙,一得永得,無有返還,住世留形,煉神還虛,與道爲一矣。
此物在佛門中,說是眞空眞妙覺性。下手端的,煉魔見性,片晌工夫發起三昧眞火,返本還元,一體同觀,大地成寶,霞光萬道,五眼六通,煉金剛不壞之身,了鬼神不測之妙也。
此物在儒門中,說是無極而太極。依外天地而論,無極是天地,周圍日月未判之前,四維上下混混沌沌,如陰霧水汽。直至時到氣滿相激,才是太極。是時也,日月既生,淸濁自分,在上爲天,在下爲地。天之淸氣爲純陽,地之濁氣爲純陰。雨露從天降,是陽能生陰;萬物從地生,是陰能生陽。天地是個虛無,包藏無窮,盡無邊際。天之星宿神祗,動靜轉輪,各有方位;地下萬物,按四時八節,自然發生,總論只是虛空。夫日月,是天地之精,上照三十三天,下照九極萬泉,東西運轉,上下升降,寒暑往來。日是純陽之體,內含一點眞陰之精,屬靑龍奼女,甲木、水銀、金烏、三魂,即是外;月是純陰之體,內含著一點眞陽之氣,屬白虎、嬰兒、庚金、硃砂、玉免、七魄,即是內。人身造化同天地,故人身亦有眞日月。道在邇,人何求之遠也!三魂屬性,性在天邊;七魄屬命,命在海底。內外通來‘性命’兩個字,了卻萬捲丹書。性屬神是陰,命屬氣是陽,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千經萬卷皆是異名,然眞性命,及幻法像,若不得眞傳,則又不可知耳。仙雲:四大一身,皆屬陰,未知何物是陽精?又雲:涕涶精津氣血液,七般靈物總屬陰。乃後天渣質之濁,陰非眞陰也。眞陰與眞陽相對,眞陰既不知焉,能知眞陽乎。今之學者,不惟不知眞陽,亦且不知眞陰,若知眞陰,亦必知眞陽矣。不遇明師,焉能猜度,學者窮取一身中天地人三才之妙,窮一身內外眞爐鼎之端的,及一身內外陰陽之眞消息。如不得旨,一見諸書異名,心無定見,執諸旁門,無有辨理。既不知窮理,則心不明,心既不明,則不能見性,既不見性,焉能至命?古人云:‘只爲金丹無口訣,教君何處結靈胎!’
道也者,生天地育萬物,放之則包羅虛空,斂之則退藏於密,兩儀、日月、五行,都是道中之造化耳。物物各具一太極,即道也。人人心上有先天,亦道也。五行順而生人生物,五行逆而成仙成佛。故雲:‘五行順則法界火坑,五行逆則大地七寶。’這五行之精,秘於四大形山,不內不外之密處,只是百姓日用而不知耳。民可使由之,順行也;不可使知之,逆行也。夫魚在水中,不知其爲水也;人居氣內,不知其爲氣也。此譬喻當潛心究竟,迴光返照,明心見性,果證仙佛,復何難哉?今人學道,個個自賣聰明,自誇伶俐,自稱會家,終無了悟。又有一等小根盲人,見先聖所言外陰陽,外爐鼎,外藥物,執迷子女爲鼎器,則又可哀巳也。某見酷好爐火者,百無一成。又以軒轅鑄九鼎而成道,以爲必用鼎器。九人,謬之甚矣,嘗見有進過五七鼎亦無成就者。且人念頭一動,先天淳樸即散,先天既喪,後天雖存,究何益於身心?不過聊存其四大而巳。這樣下愚,豈知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之妙哉!夫人身造化,同乎天地但不知天何得一以淸,地何得一以𡧾?且又不知主張造化的是誰,若能以淸靜爲體,鎮定爲基,天心爲主,元神爲用,巧使盜機返還天眞,歸根覆命,豈患不至天地聖位!至用女鼎一節,事萬無此理。假使有緣之士,得遇眞師,先行玉液還丹煉巳知光、操持涵養、迴光返照,此即見性明心之事也。既見其性,更求向上之事,乃金液還丹。情來歸性,直到眞空地位,大用現前,龍女獻一寶珠,金光發現,至此方爲一得永得。亥子之交,剝復之間,於太陽初動興功時,手探月窟,足躡天根,迴風混合,從此有百日功靈之妙。此金液還丹,乃陰陽五行之大道也。除此玉液金液、性命雙修,淸靜自然之道,餘皆旁門小法。某於一身內外,安爐立鼎,攢簇口訣,藥物火候細微,巳得虛空法度,便去入室行外藥入腹大事。發火行功到秘密處,有虛空萬神朝禮,仙音戲頂,此事鬼神難明。怎奈因自巳不能煉已於塵俗,未得積鉛於市𢋨,氣脤又未甚大定,基址也未得三全,理雖融而性未見,故萬物發現兇險,心神恍惚不能做主。又因外邊無知音道侶護持看守,觸其聲色,驚散元神,激鼎翻爐,劣了心猿,走了意馬,神不守舍,氣不歸元,遭其陰魔。何爲陰魔?我不細言,後學不知。皆因眞陽一散,陰氣用事,晝夜身中神鬼爲害,不論睜眼合眼,看見鬼神來往,即耳中亦聽得鬼神吵鬧。白日閒覺猶可,到晚來最難過,不敢靜定一時。我身彼家,海底命主,兌金之戊土,沖返五臟,氣血皆隨上騰,身提不著他,殺身喪命,眞乃鬼家活計也。某乃暫棄前功,遵師訓指,大市隱㕓,積鉛塵俗,攝情歸性,殺機返覆。自幼至老,被天地人物盜去的天眞,今於虛無中、塵色內,卻要奪盜返還於我天性之中,方得元精元氣元神之三全。至是乃心明理融,理融見性,身心大定,五行攢簇,才去行上等事,而了大道。想前代賢哲,多有中道而廢,皆因未曾煉巳持心,金來歸性,以至二候得藥,於四候進火之時,不知虛空法度,粗心大意,是以白玉蟾有‘再砍秋筠節’之嘆焉。誰知虛空消息,至細至微,至凶至惡,若是擒捉不住,定不饒人。若是學人知一身內外兩個眞消息,了然無礙,方去操持涵養,克去巳私,復還天理,則還丹工夫至簡至易。終日採吾身外之黃芽,以候先天之瓊漿,此正是飲酒戴花,悟長生之妙也。若混元一事,則無意無必,無固無我,恁生恁死,忘人忘物,如遊手好閒,不務生理,終日穿街過巷,玩景怡情,淫房酒肆,兀坐忘言,豈不動世人之驚疑哉!攝境積鉛,法財兩用,豈不致俗子之笑謗哉!是以必資通都大邑有力之家,以爲外護,目擊道存,韜光晦跡。仙雲:‘要貪天上寶,須用世間財。’夫天上寶,非指靑天之上而言也,乃吾身上九陽鼎之寶也,故軒轅鑄九鼎而飛昇。世之迷徒,一聞‘天上寶’三字,遂執天上日月爲水火,乃於月出庚方,用兩目行度數以採之,爲眞水眞鉛,於日出卯時,亦運兩目採之爲眞火眞汞。夫天上地下,乾坤、坎離、男女、內外爐鼎,喻吾一身之內外陰陽而言,並無男女等相。仙雲:‘凡有所相,皆是虛妄。’還丹本無質,至哉斯言。盡矣世間學好的人,必不爲損人利己之事。宇宙間男女所賴以生而不死者,惟此一點陽精而已,豈有學仙的人采女人之精而利已之身哉?比與世之殺人者,有何異焉?又先聖言,彼家男女兩家兩國及內外爐鼎等說,若人不得正傳,其不錯認者,幾希矣。某曾遇明師,耳提面命,抉破虛空內外兩個眞消息,不敢私於一已,冒禁相付。把一身天地人之造化,三教經書,藥物火候,日月交合,盈滿度數,盡都抉破。不立文字,但說眞言,使學者無錯認迷修之誤。是書在處,有神物護持。若無緣,下流見之,亦不過瞽唱之文詞耳。是金丹大道,萬劫難遇,正是:踏破芒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學者果能涵養於造次顚沛流離之際,保此方寸不失,是天理復矣。天理既復,然後求向上外藥入腹事,頃刻湛然,脫胎換骨,渾然化一道金光,大地成寶。身外生身,陽神脫體,持空養虛,此是五龍大蟄法。受諸逍遙,超出風、水、火之三劫,不在生老病死苦中矣。今人不去修行,有貪圖爐火外丹服食者,此又迷之甚矣。
按此篇乃《玄要》下篇,道情總說,‘登天指迷’即道情詞曲之總名也。篇末雲:‘下流見之,不過瞽唱文詞’,即此可知爲道情總說。
道君論龍虎鉛汞抽添,正要後世有根有緣,從此下手。雖曰‘神仙還是神仙做’,吾卻偏曰‘凡人亦可做神仙’。只怕不明金丹理,方入地獄爲獸員。此龍屬陽,自陽一失,卻是一陰;此虎屬陰,自陰有寶,卻是一陽。龍即我之玄關也,虎即彼之玄牝也。龍卻好淫,我卻不泄,一水添一點土,偏要成一個瑤字,成爲玉液至寶。虎卻好吃,我卻不泄,眞火加一柬字,偏要成個煉字,收爲金液至寶。虎虎虎,那怕你張口漏牙,把人亡魂喪膽,我卻有伏虎手段,將你爲空中色,色中空,用龍一戲,把你爲龍虎風雲會,不怕你不爲我把你虎穴中虎子得來,入我三田之中;龍龍龍,縱任你是淫慾之物,我卻有降龍手段,那怕你變化無窮,我用一那吒金剛圈降住你,抽你斤做爲一條養性接命的金帶,時時系著,那怕你不去向太極眞人前,請一點眞一不二法門來,與我爲混合之大道也。鉛即兩弦之鉛,汞即我身天地之汞,有日月之光明,天地才成地天泰,不爲天地否,人身自父母生來,原有一汞一鉛男女交媾之理,故曰‘干爲父,坤爲母。男女媾精,萬物化醇’。易爲先天之太極,人不明此一理,只把汞去投鉛,生男生女,不把鉛來投汞,成佛成仙。這個鐵饅頭打得破,何難爲三豐中之三豐也。
養氣忘言守,
〈凡修行者,先須養氣。養氣之法,在乎忘言守。一忘言,則氣不散;守一,則神不出。訣曰:緘舌靜,抱神定。〉
降心爲不爲。
〈凡人之心,動蕩不已。修行人心欲入,靜貴乎制伏兩眼。眼者,心之門戶,須要垂簾塞兌。一切事體,以心爲劍,想世事無益於我,火烈頓除,莫去貪著。訣雲:以眼視鼻,以鼻視臍,上下相顧,心息相依,著意玄關,便可降伏思慮。〉
動靜知宗祖,
〈動靜者,一陰一陽也。宗祖者,生身之處也。修行人當知父母未生之前,即玄牝也。一身上下,乾坤八卦,五行四象,聚會之處,乃天地未判之先,一點靈光而成,即太極也。心之下,腎之上,仿佛之內,念頭無息,所起之處,即是宗祖。所謂動靜者,調和眞氣,安理眞元也。蓋呼接天根,吸接地根,即闔戶之謂坤,闢戶之謂干。呼則龍吟雲起,吸則虎嘯風生,一闔一闢,一動一靜,貴乎心意不動。任其眞息往來,綿綿若存。調息至無息之息,打成一片,斯神可凝,丹可就矣。〉
無事更尋誰。
〈若能養氣忘言,守降伏身心,神歸炁穴,意注規中,混融一炁,如雞抱卵,如龍養珠,念茲在茲,須臾不離,日久工深,自然現出黍米之珠,光耀如日,默化元神,靈明莫測,即此是也。〉
眞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
〈此道乃眞常之,道以應事易於昏迷,故接物不可迷於塵事。若不應接,則空寂虛無。須要來則應之,事去不留。光明正大,乃是不迷,眞性淸靜,元神凝結。訣曰:著意頭頭錯,無爲又落空。〉
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回。
〈凡人性烈如火,喜怒哀樂愛惡欲,增變態無常。但有觸動,便生妄想,難以靜性。必要有眞懲忿,則火降;眞寡欲,則水升。身不動,名曰煉精,煉精則虎嘯,元神凝固。心不動,名曰煉氣,煉氣則龍吟,元氣存守。意不動,名曰煉神,煉神則二氣交,三元混,元氣自回矣。三元者,精氣神也。二氣者,陰陽也。修行人應物不迷,則元神自歸,本性自住矣。性住,則身中先天之氣自回。覆命歸根,有何難哉?訣曰:迴光返照,一心中存,內想不出,外想不入。〉
氣回丹自結,壺中配坎離。
〈修行人,性不迷塵事,則氣自回。將見二炁升降於中宮,陰陽配合於丹鼎,忽覺腎中一縷𤍠炁,上沖心府,情來歸性,如夫婦配合,如痴如醉。二氣𬘡縕,結成丹質,而炁穴中水火相交,循環不已,則神馭炁,炁留形,不必雜術自長生。訣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眞人潛深淵,浮游守規中。直至丹田氣滿,結成刀圭也。〉
陰陽生反覆,普化一聲雷。
〈功夫到此,神不外馳,氣不外泄,神歸炁穴,坎離已交,愈加猛烈精進,致虛之極,守靜之篤,身靜於杳冥之中,心澄於無何有之鄉。則眞息自住,百脈自停,日月停景,璇璣不行,太極靜而生動,陽產於西南之坤。坤即腹也,又名曲江。忽然一點靈光,如黍米之大,即藥生消息也。赫然光透,兩腎如湯煎,膀如火炙,腹中如烈風之吼,腹內如震雷之聲,即復卦天根現也。天根現,即固心王以神助之,則其炁如火逼金,上行穿過尾閭,輕輕運,默默舉,一團和氣,如雷之震,上升泥丸,周身湧躍,即天風姤卦也。由月窟至印堂,眉中漏出元光,即太極動而生陰。化成神水甘露,內有黍米之珠,落在黃庭之中,點我離中靈汞,結成聖相之體,行周天火候一度。烹之煉之,丹自結矣。〉
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
〈到此地位,藥即得矣。二氣結刀圭,關竅開通,火降水升,一炁周流,從太極中動天根,過玄谷關,升二十四椎骨節,至天谷關,月窟陰生,香甜美味,降下重樓,無休無息,名曰‘甘露灑須彌’。訣曰:甘露滿口,以目送之,以意迎之,送下丹釜,凝結元氣以養之。〉
自飲長生酒,逍遙誰得知。
〈養氣到此,骨節已開,神水不住,上下週流,往來不息,時時吞嚥,謂之長生酒。訣曰:流珠灌養靈根性,修行之人知不知?〉
坐聽無弦曲,明通造化機。
〈功夫到此,耳聽仙樂之音,又有鐘鼓之韻,五氣朝元,三花聚頂,如晚鴉來棲之狀。心田開朗,智慧自生,明通三教經書,默悟前生根本,豫知未來休咎,大地山河如在掌中,目視萬里已得六通之妙,此乃實有也。吾行實到此際,若有虛言以誤後學,天必誅之。遇之不行,罪遭天遣。非與師遇,此事難知。〉
都來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自養炁忘言至此二十句,皆是呂祖眞正口訣工夫,無半點虛偽,乃修行上天之階梯。得悟此訣,與注者,可急行之,勿妄漏泄,勿示匪人,以遭天遣。珍重奉行,克登天闕。呂祖抱度人洪願而傳此《百字碑》,張祖抱度人大願而注此《百字碑》,張祖之心,即呂祖之心也。故曰純陽、三豐,乃神仙中耳目。〉西月跋
夫道者,其層次須知三候三關。大抵不外四言:‘無爲之後,繼以有爲;有爲之後,復返無爲’而已。
內丹功夫亦有小三候,積精累氣爲初候,開關展竅爲中候,築基煉己爲三候。下手於初候求之,大抵淸心寡欲,先閉外三寶,養其內三寶而已。
《繫辭》:‘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即是道家層次,一步趕步工夫。何謂窮理?讀眞函訪眞訣,觀造化參河洛,趁淸閒而保氣,守精神以築基。一面窮理,一面盡性,乃有不壞之形軀,以圖不死之妙藥。性者內也,命者外也,以內接外,合而爲一,則大道成矣。‘以至於’三字,明明有將性立命,後天返先天口訣在內,特無誠心人,再求訣中訣以了之也。
‘凝神調息,調息凝神’,八個字,就是下手工夫。須一片做去,分層次而不斷乃可。凝神者,收己淸之心,而入其內也。心未淸時,眼勿亂閉,先要自勸自勉,勸得回來淸涼恬淡,始行收入氣穴,乃曰凝神。凝起神了,然後如坐高山而視眾山眾水,如燃天燈而照九幽九昧,所謂凝神於虛者,此也。調息不難,心神一靜,隨息自然,我只守其自然,加以神光下照,即調息也。調息者,調度陰𫏋之息,與吾心中之氣相會於氣穴中也。
心止於臍下曰‘凝神’,氣歸於臍下曰‘調息’。神息相依,守其淸淨自然曰‘勿忘’,順其淸淨自然曰‘勿助’。勿忘勿助,以默以柔,息活潑而心自在,即用鑽字訣。以虛空爲藏心之所,以昏默爲息神之鄉,三番兩次,澄之又澄,忽然神息相忘,神炁融合,不覺恍然陽生,而人如醉矣。
眞消息,玄關發現時也。凡丹旨中有‘先天’字、‘眞’字、‘元’字,皆是陰陽鼎中生出來的,皆是杳冥昏默後產出來的,就如混沌初開諸聖眞一般,以後看丹經可類推矣。
學道甚難,傳道亦不易。傳道者甚勤,學道者可懶乎?傳道者耐煩,學道者可不耐煩乎?學不精,功不勤,心不淸,神不眞,以此入道,萬無一成。孔子曰:‘知幾其神乎’。不曰其念其意,而曰其神,可見微動之息,非神不知也。今爲分之曰:微動者幾,大動者直。欲知其幾,使心使意使念,終不得見也。神乎神乎!
神要眞神,方算先天。眞神者眞念是他,眞心是他,眞意是他,如何辨得眞?訣曰:玄關火發,杳冥沖醒,一靈獨覺者是也。丹家雲:一念從規中起,即眞神即眞念也。又雲:微茫之中,心光發現,即眞神即眞心也。又雲:定中生慧,一意斡旋,即眞神即眞意也。眞神從不神中煉出,學者知之。
學道人,原有常格宜破,乃能引心入理,熱心去則冷心來,人心絕則道心見。此吾所以撇功名勢利,棄兒女家園也。頂眞學道,要把道當爲奇貨可居,乃有效驗。
大道以修心煉性爲首,性在心內,心包性外,是性爲定理之主,人心爲棲性之廬舍。修心者,存心也,煉性者,養性也。存心者堅固城郭,不使房屋倒坍,即築基也。養性者澆培鄞鄂,務使內藥成全,即煉己也。心朗朗,性安安,情慾不幹,無思無慮,心與性內外坦然,不煩不惱,此修心煉性之效,即內丹也。
世有學道數月,而不見其寸進者,爲無眞心向道也。人若有心於道,自然無事於心,人若心重於道,自然心輕於事;人若心濃於道,自然心淡於事。守其性兮不散亂,存其神兮不昏沈,又安有渴睡雜念之擾哉咄!理勝欲則存,欲勝理則亡。
潛心於淵,神不外遊,心牽於事,火動於中。火動於中,必搖其精。心靜則息自調,靜久則心自定,死心以養氣,息機以純心。精氣神爲內三寶,耳目口爲外三寶,常使內三寶不逐物而遊,外三寶不透中而擾,呼吸綿綿,深入丹田。使呼吸爲夫婦,神氣爲子母,子母夫婦,聚而不離,故心不外馳,意不外想,神不外遊,精不妄動,常薰蒸於四肢,此金丹大道之正宗也。
大道從‘中’字入門,所謂‘中’字者,一在身,中一不在身中。功夫須兩層做,第一尋身中之中。朱子雲‘守中制外’,夫守中者,須要迴光返照,注意規中,於臍下一寸三分處,不即不離,此尋身中之中也。第二求不在身中之中。中庸雲‘喜怒哀樂之未發’,此未發時,不聞不見,戒慎幽獨,自然性定神淸神淸氣慧,到此方見本來面目,此求不在身中之中也。以在身中之中,求不在身中之中,然後人欲易淨,天理復明,千古聖賢仙佛,皆以此爲第一步功夫。
打坐之中,最要凝神調息,以暇以整,勿助勿忘,未有不逐日長工夫者。
凝神調息,只要心平氣和。心平則神凝,氣和則息調。心平,‘平’字最妙,心不起波之謂平,心執其中之謂平,平即在此中也。心在此中,乃不起波。此中,即丹經之玄關一竅也。
修煉知不玄關,無論其他,只此便如入暗室一般,從何下手?玄關者,氣穴也。氣穴者,神入氣中,如在深穴之中也。神氣相戀,則玄關之已體立。
古仙雲:‘調息要調眞息息,煉神須煉不神神。’眞息之息,息乎其息者也,不神之神,神乎其神者也。總要無人心有道心,將此道心返人虛無,昏昏默默,存於規中,乃能養眞息之息,得不神之神。
初學必從內呼吸下手。此個呼吸,乃是離父母重立胞胎之地,人能從此處立功,便如母呼亦呼、母吸亦吸之時,好像重生之身一般。
大凡打坐,須將神抱住氣,意繫住息,在丹田中宛轉悠揚。聚而不散,則內藏之氣與外來之氣交結於丹田。日充月盛,達乎四肢,流乎百脈,撞開夾脊雙關,而上游於泥丸,旋復降下絳宮。而下丹田。神氣相守,息息相依,河車之路通矣。功夫到此,築基之效已得一半了,總是要勤虛煉耳。
調息須以後天呼吸,尋眞人呼吸之處。古雲:‘後天呼吸起微風,引起眞人呼吸功’,然調後天呼吸,須任他自調,方能調得起先天呼吸,我惟致虛守靜而已。眞息一動,玄關即不遠矣。照此進功,築基可翹足而至,不必百日也。
《道德經》‘致虛極,守靜篤’二句,可渾講亦可折講。渾言之,只是教人以入定之功耳,折言之,則虛是虛無,極是中極,靜是安靜,篤是專篤。猶言致吾神於虛無之間,而準其中極之地,守其神於安靜之內,必盡其專篤之功。
人心者二,一眞一妄。故覓眞心者,不生妄念,即是眞心。眞心之性格最寬大,最光明;眞心之所居最安然,最自在,以眞心理事,千條一貫;以眞心尋道,萬殊一本。然人要用他應事,就要養得他壯大,就要守得他安閒,然後勞而不勞,靜而能應。丹訣雲:心走即收回,收回又放下,用後復求安,求安即生悟也。誰雲鬧中不可取靜耶?
遊方枯坐,固非道也。然不遊行於城市雲山,當以氣遊行於通身關竅內乃可;不打坐於枯木寒堂,須以神打坐於此身妙竅中乃可。
學道以丹基爲本,丹基既凝,即可回家躬耕養親,做幾年高士醇儒,然後入山尋師,了全大道。彼拋家絕妻,誦經焚香者,不過混日之徒耳,烏足道!
保身以安心,養腎爲主。心能安,則離火不外熒,腎能養,則坎水不外漰。火不外熒,則無神搖之病,而心愈安。水不外漰,則無精涸之症,而腎愈澄。腎澄,則命火不上沖,心安,則神火能下照。神精交凝,乃可以卻病,乃可以言修矣。
凡人養神養氣之際,神即爲收氣主宰。收得一分氣,便得一分寶,收得十分氣,便得十分寶。氣之貴重,世上凡金凡玉,雖百兩不換一分,道人何必與世上爭利息?乎利多生忿恚,忿恚屬火,氣亦火種,忿恚一生,氣隨之走,欲留而不能留。又其甚者,連母帶子一齊飛散,故養氣以戒忿恚爲切,欲戒忿恚,仍以養心養神爲切。
功名多出於意外,不可存干祿之心。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修道亦然,不可預貪效驗,每逢打坐必要心靜神凝,一毫不起忖度希冀之心,只要抱住內呼吸做工夫。
煉心之法,自小及大。如今三伏大炎,一盞飯可也,再求飽不可也;一片涼可也,再求大涼不可也;數點蚊不足畏也,必求無蚊不能也。自微及巨,當前即煉心之境,從苦中求甘,死裡求生,此修道之格論也。
金丹之道,雖曰易知難行,然不可不求其知,以爲行之地也。知苟不正,行於何往?知苟不精,行安所入?知且未熟,奚雲口訣?學道之士,須要淸心淸意,方得眞淸之藥物也。毋逞氣質之性,毋運思慮之神,毋使呼吸之氣,毋用交感之精。然眞精動於何時?眞神生於何地?眞氣運於何方?眞性養於何所?是不可不得明辨以皙者,而細言之也。
氣慧者神自淸。氣即人身之時神表也,有何難知!特患心不靜定耳。進氣是修道第一步要緊工夫,若不靜心細參,則不能知終知始,如何便得下手?懵懂下手,知此不知彼,心中忙了又忙。遂時時有瑣碎之心而不團聚,故本一心分作數心,何能一心做工夫?凡學道總要誠一,一槍下馬,免得另來打戰。
凡下手打坐,須要心神兩靜,空空寂寂,鬼神不得而知。其功夫只宜自考自信,以求自得。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誠於中自形於外,是以君子必慎其獨。
先生曰:‘空靑洞天,向多有仙眞來遊,留下丹訣去者,此亦度人覺世之心也。山中人何必另尋瑤草,別採仙花,只此是救命符延年藥也。今特節錄存之,以公好道之士。’
白紫淸《調息訣》云:夫調息有法度、有器用、有火候,三者有參伍錯綜之妙用,須知之熟思之稔,下手自砉然而解。調息火候,有攝取之息,心要能虛能謙,精方入鼎,所謂縮地法也。有採取之息,神要不動不搖,藥自就範,所謂挐雲手也。有交媾之息,須要六根大定,片念不生。有進火之息,以意逼之,所謂起巽風運坤火是也。有退符之息,以神斂之,所謂歸其根復其命是也。有卯酉沐浴之息,乃柔字而已。諸般調息,與法度器用宜參看。調之者,調度得其宜也。
紫淸翁《玄關訣》云:玄關者,求玄之關道,玄妙之機關也,有體有用。何謂體?寂然不動,何謂用?感而遂通不動有時候。神氣交媾之初,𬘡𬘡縕縕,渾渾淪淪,是爲一關,所謂四大五行不著處是也;神氣交媾之際,昏昏默默,杳杳冥冥,是又一關,所謂無聲無臭,無內無外是也,及至靜極生動而用乃出焉,混混續續,兀兀騰騰,眞氣從規中起,是又一關,所謂念頭起爲處玄牝是也;念頭起處,醉而復甦,有一個靈覺當下覺悟,是又一關,所謂時至神知是也;此時以靈覺爲用,如線抽傀儡機動,氣流微微逼過尾閭,是又一關,所謂斡轉魁罡運斗杓,正此時也;沐浴卯門又一關;飛上泥丸又一關;歸根覆命沐浴酉戶又一關;大休歇大淸靜,空空忘忘,還於至靜,又一關。玄關之體用如此,千經萬論皆在是也。
紫淸翁《爐鼎訣》云:《四百字》宜熟玩《此竅非凡竅》,一首道盡鼎器之妙。‘此竅’二字,份內外兩個看;‘非凡’者,贊詞也。乾坤合之爲外竅,神氣藏於其中爲內竅。神氣交而坎離生,坎離交而元精產。此精不是尋常精,乃是白虎首經至寶也,得之者立登仙界。此就還丹言。若小丹所用,則試與人言曰:‘此竅非凡竅,陰陽共合成。名爲二氣穴,內有眞陽生。’,可曉然矣。仙家有三秘:火候、藥物、爐鼎,此詩盡爐鼎之妙矣。
紫淸翁《動幾論》云:孔子曰:‘幾者,動之微’。又曰:‘夫干,其動也直’。孟子以直養,是以微動之,直養而至大塞乎天地之閒也。直,剛氣也,即干爻之一也,即初九也,即顏子得一之一也。直與一一也。動在人之竅中,十二時皆有,總要靜以存之,方能動以察之耳。無味之中尋有味,無事之中尋有事,其在斯乎!
陸潛虛者,明嘉靖閒回翁度之。其《論調息法》云:如何是勿忘?曰:守自然。如何是勿助?曰:順自然。如何守?曰:依息。如何順?曰:平息。依息,則息能通息矣;平息,則息能勻息矣。問守與順是二乎?是一乎?曰:知所以守,則知順之矣;知所以順,則知守之矣。是二是一,原是不錯。由博返約,惟在凝神,切勿用意,如用意則非眞意。眞意從靜中生,鴻濛初判,無有染著,乃克用之。故要死過來乃知生,不知生,亦不知死,生死是動靜深機。
潛虛翁又《論調息法》云:凡調息以引息者,只要凝神入氣穴。神在氣穴中,默注陰𫏋,不交而自交,不接而自接,所謂隔體神交理最詳,古仙已言之確矣。所謂離形交氣,別有口傳也。所謂男不寬衣,女不解帶,敬如神明,愛如父母,皆此凝神聚氣而已,故曰‘道歸自然’。《參同》曰:‘自然之所爲兮,非有邪偽道。’此之謂也。潛虛翁《三論調息法》云:‘今夫水與水合,火與火合,風與風合,雲與雲合,常理也。調息者以氣合氣,何待強爲?只要凝神入氣穴,神光下照,陰𫏋脈不期而會者,一氣之感通,自然而然也。《屯》卦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咸》卦曰:‘止而悅,男下女,是以亨。’《易》於交接之道,葢已言之的矣。但調息之法,有法功,有器用,丹道始終不離。
先生曰:吾與涵虛子談七返七還金液大丹之道,涵虛曰:據先生言,是皆刀圭妙用耳。他日見涵虛作《戊己二土篇》,深合元意,爰錄而傳之。學人欲了長生,舍此不能通神也。涵虛曰:《悟眞篇》云‘離坎若還無戊己,雖含四象不成丹。只緣彼此懷眞土,遂使金丹有返還。’此四句詩,極盡和合丹頭之妙。葢以火中生木汞,水裡產金鉛,木火金水含四象、於坎離之閒,此時離中有己,坎中有戊,二土爲媒,四象可合也。或謂眞意屬土,土有戊己,得非有二意乎?曰:似也,然非也。名爲意則一,號爲土則二,以一意分作兩意,乃有二土之可名,始有內外之可別,然必知動知靜焉。原夫戊土者,外藥也,陰裡眞陽也。以動爲主,故取坎之期,惟偵其動,知動者意也。即以知動之時,爲一土。已土者,內藥也,陽裡眞陰也。以靜爲主,故填離之後,致養於靜,知靜者意也。即以知靜之時,爲一土。此一意分爲兩意,而可名爲二土者也。又以兩意合爲一意,斯無二土之可拘,並無內外之可執。然必能動能靜焉。原夫己土者,內丹也,亦可變爲戊土,以離曰而映坎月,種鉛得鉛,只見戊而不見己,靜能入乎動也;戊土者,外丹也,亦可化爲己土,以坎陽而補離陰,種汞得汞,只見己而不見戊,動能並乎靜也。此兩意合爲一意,而不拘爲二土者也。然則彼此懷眞土,亦各懷其一土乎?亦共懷其一土乎?聰明活潑人自了然也。金丹返還之道,非此眞意不行,匪惟和合四象並能驅使四象。何也?蓋以木中藏火,投之水鄉而火發,木載金升,汞去復來,火得金而爲返也;水裡生金,烹以火功、而水沸,金隨木上,鉛去復回,金得火而爲還也。金火返還之術,即是七返九還金液大丹。人欲大丹成就,舍此眞意,奚由哉?紫陽曰:‘赤龍黑虎各西東,四象交加戊己。’。中陶仙謂:‘龍從火出,靑龍變爲赤龍;虎向水生,白虎更名黑虎。’只這‘龍、虎、赤、黑四字,已具四象。交加者,攢簇也。愚按作丹之士,欲使四象攢簇,必令五行相輳。其所謂‘戊已中’者,不是離中、坎中,乃是中宮、中央也。東西間隔,刀圭合之,二物變爲四象,四象團入一村,一村聚會五行,五行聚而丹乃結。故下二句曰:‘復姤自茲能應用,金丹誰道不成功!’復姤應用,十月火符也。進火於復,退符於姤,運用抽添,自然中度,金丹乃可成矣。丹家以戊己爲刀,二土爲圭者,結字肖形,正示人以打合之意。但二土爲圭,人所共知,戊己爲刀,人所鮮知者。潛虛雲:有一士人會意而解‘𠃌’〈音捏〉‘己’字、‘丿’〈音撇〉‘戊’字,前無所本,似爲得之。涵虛雲:非無本也,琴譜以數字攢一字,一字取一畫,合左右投彈之法,備見於一字之中,此即以琴譜爲本者也。‘𠃌’者‘己’之頭,‘丿’者‘戊’之旁。戊己二土,以‘刀’、‘圭’兩字合之,葢望人將離己、坎戊之二土合爲一處也。仙家隱語,往往如是。